视线垂下,飞飞盯着少年右手掌心上才刚脱痂的伤口,上头有一片初生的肌肤娇嫩偏红,那原是严重的烫伤所导致。
就在不久之前,当他还只能在地上爬行的时候,有天夜里,起夜归来的少年发现睡在火堆旁的他,险险就要被柴火爆开的火星沫子喷到,惊慌之下,竟然徒手拨开炽热的炭火,灼烧了手心肌肤,疼了好几天才痊愈。
他真的很笨,不是吗?
别说自己根本不怕那一点小火星,就算只是个普通的孩子,遇上那么一丁点儿火星沫子,又能造成多大的伤害?这人拿自己的手去拨那炭火,简直是傻到了极点的作为;更傻的是,他甚至在伤烧了手掌,疼得泪眼婆娑之际,还不忘出声安抚他,说那其实一点也不疼……
是怕他感到愧疚吧?可他真是想太多了,这世上才没谁会为一个笨蛋的笨举动感到愧疚」
接着几日,他让身体加速成长,脱离只能在地上爬行的婴娃形态,虽然因此失去了一点力量,可成长至幼童体型,足以让少年不再当他是尊脆弱易碎的玉娃娃,避免少年做出一些让自己受伤的蠢事来。
林云将他的头往水面压低,拿勺子舀起溪水为他冲净发上的皂泡,飞飞近乎温驯地任由摆布──
除了长久之前,为了生存不得不低头之外,哪有谁敢对他做出这样不敬的举动?可如今他却是不以为意。
林云说:「因为我是勇敢的大人呀,大人都是不怕疼的,小飞飞别想太多了……好啦,洗好了,欵,等等先别动,我给你擦擦,湿着发吹风头会痛。」
「说什么不怕疼,你明明就很怕疼……」他手烫伤时,若不是逞强爱面子,极有可能是嚎啕大哭了。明明只是烫伤罢了,却搞得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伤害也似,比那更严重几百倍的伤他都承受过,也没像他表现得那般夸张。
林云脸一红,瞪了瞪这个不给面子的小家伙,看他视线直往自己手心绕,便知道小家伙脑子里在回想些什么。
「人生自古谁无死,反正十来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咩,本优质美少年那么聪明伶俐,自然是懂得这道理的,就是要痛,或者要死也没办法呀,又不是不想要就不会发生,所以说,还是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别想太多比较好哩!」
为何他能嘻皮笑脸地说着这些死啊死的言词,他不怕死吗?他还这么年轻,根本没几岁的年纪啊。看着他一副不当一回事的模样,飞飞心中竟是起了莫名的恼怒。
「别笑了,这一点也不好笑!」
如此低吼着,飞飞伸手往水面一拍,激出一阵水花来,顿时湿了林云满头满脸,他正要发怒,却见小家伙脸上一副复杂的神情,似是生气,又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林云忽然福至心灵,大乐:「飞飞你这该不会是在担心我吧?」
许是让人窥见心中所想,飞飞瞧他一眼,随即背过身去,轻哼了声,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林云用手指戳戳他。「飞飞,你这样是在害羞吗?」他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来,「我好感动喔,飞飞,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耶!真是没白疼你了,嘻嘻。」
小小的背影动也不动地任他戳弄,飞飞迳自沉默着,就是后方少年抓着他的头发胡扎了好几根乱七八糟的小辫子也没反应。
「云云。」
「吓!你叫我干嘛?」正专心给他编辫子的林云被吓了好大一跳,差点没整个人蹦起来。
「云云,我,」仿佛经过稍许犹豫,半晌飞飞才传出一句:「我不会让你死。」他语气极轻,却是带着千斤重的认真。
觑觑他的神情,发现他并没发现自己在他头上做了什么好事,林云偷偷松了口气,有点心虚地点头道:「呃,好。」其实并没把他的话给听进脑子里。
「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随意答着,他跟他的频率根本就没搭上线。方才飞飞说了啥,林云完全没印象。快手把编到一半的辫子盘起来,在他脑袋两侧固定好,形成可爱的丫鬟髻。他忍着笑,伸长手从溪边的草丛里摘了两朵小黄花,分边给他别了上去,又为他拨顺了浏海,扫在耳边,弄了半天才总算停下手来欣赏。
真可爱,嘻。林云心里满意地想道:可惜忘记带相机来,不然拍来当纪念肯定很棒!
飞飞低着头,想着许多。
即使他来历不明,即使他身怀许多秘密,他也不希望这个人轻易地死去,想要留下他,是为了什么呢?如今他还无法轻易地说出个答案来。先留下他,再慢慢思考,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决定。
他从来就是个固执己见的人,一但决定了的事情,少有人可以改变他的想法。在他心中,已经暗暗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保下这人的生命,就算他必须低头去求助父兄,也无所谓。
虽然这少年说起自身的情况总是太过云淡风轻,可他能感觉出他体内生命的光芒正一点一滴逐渐黯淡,这是命不长久的情况,他曾经看过太多例子,怎么会不明白?
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加紧速度取回力量,不能再像现在一般悠哉度日。
只是没料到,自己还在「努力长大」的时候,这人居然已经准备要离他而去。
那又是一个天气很好,阳光大到会扎眼的午后。
林云在溪边抓了条大鱼,开心地处理着食材,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转头便对偎在大树下昏昏欲睡的飞飞说道:「对了,飞飞,都忘了跟你说一声,过几天我就准备要回家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