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左右两边没有过来伺候的人,乔小甲过来说了两句悄悄话。
“大人,听说段国舅最近瞧上了吾儿院的一个淸倌儿,偏那边使了些手段,攀上了苏家正房的一个掌事,两家认了干亲家。”
“……段国舅知道了这个消息,气的在值所摔了两个花瓶,搁屋里骂骂咧咧直到上朝。”
“……偏巧有南院王府跟陈首辅两个在跟前站着,那段国舅也不是个傻的,自是不敢去招惹上苏家那位。”
秋侍郎听到他这番话,哼笑道:“都说段国舅是个夯货,如此说来,倒也不傻,还拎得清楚谁能得罪谁不能招惹呢!”
那乔小甲撩起眉毛,继续道:“今儿一大早,小的去了趟芸生驿馆,瞧见了大陈那位使臣的模样,倒是个好俊俏的相貌。”
段国舅色胆包天不假,但也因那位使臣模样戳儿个都是一等一的好,别说是段国舅了,便是他一个只喜欢姑娘的爷们儿瞧见了,也忍不住要心头一惊。
“哼。”秋侍郎冷哼一声,扭头跟他道:“那依你的意思呢?就因为人家使臣模样好,就任他胡作非为?”
“……姓段的要是真有本事也就罢了,你可知道那位使臣是谁?”
乔小甲摇头道:“小人不知。”
秋侍郎睨他一眼道:“萧君浩,那可是大陈出了名的探白将军,曾已一己之力,坏我们左翼大军全部粮草,三千人去追,愣是没把他留住,叫人给跑了。”
“……他又是大陈崔家的义子干儿,学了一身的本事。”
“……姓段的要摸他小手,哼,到时候被人家打断了腿送回来,可又是咱们的麻烦!”
段国舅是皇亲,便是他犯下天大的过错,上头有太后护着,也不过是斥责两句的罪过。
他在官场辛苦经营多年,才得来的如今一场富贵,其能叫一个混不吝的给搅扰了去。
那乔小甲又道:“小人的意思是……”他在半空中画了个圈儿,做了个了解的手势,“段国舅不过是喜欢美人,那咱们就遂了他的心思,给他弄个美人儿不就得了……”
秋侍郎眼睑下垂,乜斜着眼睛看他:“哪里来的美人儿?”
乔小甲道:“大人莫不是忘了,小的才提过的吾儿院那位……”
“你叫我去得罪苏家?”秋侍郎脸上颜色顿时严肃,方才的好兴致也变得凌厉,只嫌弃的瞪了他一眼。
乔小甲忙到:“大人误会了,小的哪敢出那等的馊主意啊!”
“嗯?”
乔小甲又道:“是段国舅得罪了苏家,与咱们可没干系,上头只叫大人负责与大陈边关易市的事宜,旁的枝杈,可与咱们无关……”
他猴儿一般的心思,把话说的清清楚楚。
秋侍郎也不是个傻子,只冷冷的看他:“小子,说吧,你这是又吃了谁的好处,才来我这里使坏水儿来了?”
叫人直接拆穿了心思,乔小甲也不敢隐瞒,论辈分,他喊秋侍郎一声姑父,虽不是血脉亲戚,但也是在跟前应小辈的。
他不好意思的挠着头道:“前些日子吃醉了耍钱,叫那吾儿院的一个淸倌儿给赢了去,侄儿也是帮朋友忙,顺带给姑父您解决了眼前的难题不是……”
秋侍郎没好气的啐他:“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老子娘叫你送到跟前,便是叫你去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吃酒耍混的?”
他嘴上虽说的严厉,但嘴角却挂起一抹为不可见的笑意。
那乔小甲是个眼明心慧的主,知道这事儿成了,便是挨了骂,脸上也是笑盈盈的。
等秋侍郎骂完,才有伴着脸道:“把事情安排的漂亮一些,到时候若是叫别人发现了猫腻,别怪姑父不去捞你。”
乔小甲连连点头:“侄儿自是省得。”
他从户部衙门里出来,直奔芸生驿馆这边。
还没到跟前,芸生驿馆附近就已经被官兵团团围住了。
外头是城外提督衙门的兵丁,里头对峙拦着的,则是禁卫营使来接应大陈使臣的兵丁。
乔小甲在人群中去找大陈那边的人,却只瞧见门窗紧闭,楼上楼下,都不见一个大陈的人。
也不是萧君浩胆子小做了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而是这会儿他们夫妻两个不在芸生驿馆里头,里头只剩陈李二人,连带着几个留守的兵丁。
姓李的出门那会儿得罪了萧君浩,又叫萧君浩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了面子,这会儿越发的小心。
外头说要好生在屋子里呆着,他便连多看一眼,也不敢的。
姓陈的本就在出发之前得了辛荣的口信儿,一路上只听府里二爷的安排,他自然也是乖巧。
留着的老老实实,便是外面这会儿撕打起来,也未必会有人探头出去凑这热闹。
而与芸生驿馆几条街巷的距离,萧君浩正带着常娆在别人家里吃茶赏花,自在的好不惬意。
“王爷好雅致,连兰花也能养的这般乖巧。”常娆因要与各色人等打交道,这些富贵人家的花草侍弄她虽没有亲手玩儿过,但也略懂一二。
这盆摆在角落的千叶莲,她打一眼,便瞧见了清楚。
是个好观赏的。
亭子里,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鬓发斑白,像是戏台上的老生,留着黪白的络腮胡子,头上却是光光,不见半分毛发,宽额头,高鼻梁,一双招风耳看起来整个人颇有精神。
说起话来自胸腔里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一听便知道,此人年轻时候,做过武将。
“小丫头懂些花草,是个好事儿。”南院王笑的满面和善,就像一个看着女儿的父亲,“我膝下也有一个女儿,跟你这丫头年纪相仿,偏她教我养的骄纵了些,却不爱此类。”
南院王无奈的叹了口气,但说起话来,便是外人也能听的出来他话里的宠溺:“我那宝贝姑娘是个不长久的性子,今儿喜欢花草,明儿就能喜欢猫儿狗儿,便是要讨她欢喜,也要瞪大了眼睛,时刻揣测着她的心思才好。”
“……你们这些小丫头啊,心思比那夏日的天儿都难捉摸,我这一头乌发,十有七.八是因为这个才掉了个底儿净。”
南院王是武官出身,说气话只粗糙的厉害。
萧君浩也跟着笑道:“只听闻王爷前些时候认回来了个儿子,倒不知道家里还养着一位小姐呢。”
旁人可能不知道这些,那位从大陈天牢里头逃脱出去的周武才,便是眼前这位南院王的亲生儿子。
他亲自过来调查的消息,证据确凿。
如今,周武才的名字已经写进了后梁皇室的族谱里头,也算是认祖归宗。
他周英毅的名下,可是没写过有什么女儿。
而这南院王府那位才认祖归宗的‘老世子’——周武才,前些日子教他大哥拖到了老侯爷的坟前,剜了心肝儿,当场毙命。
这老货不去哭他那没了的儿子,怎么就念叨起来了那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儿?
真真是叫人觉得奇怪。
“嗯,你这小子还打听过我家的消息?”南院王倒不生气,只把目光从常娆身上挪走,笑着又去看萧君浩。
萧君浩又不是傻子,这会儿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他自然不会把周武才的事情这会儿给捅出来。
他只笑着拿话搪塞道:“离京前听他们讲过一些,王爷与我祖父都是战场上赫赫有名的护国将军,各自有百姓拥戴,有些传言,也是正常。”
萧君浩提起崔老侯爷的事情,那南院王倒是不再往下面继续说这个话题。
崔老侯爷是叫身边那个名作李杉的奸细所害,乱刀砍死的主意是周武才示意,想叫崔老侯爷死后不得全尸。
南院王跟崔家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虽是恨得咬牙切齿的敌人,但因为时候久了,自然也成了相知相惜的故人。
周武才的法子他实为不齿,萧君浩在他跟前提这个来,听在南院王的耳朵里头,只觉得是臊他的脸面。
南院王低头不语,萧君浩则也不再咄咄逼问,两个人齐齐把目光投向了在不远处赏花的常娆身上。
“小丫头,听说你没了爹娘,老夫与你有缘,倒是有意任你这门干亲,你可乐意?”南院王性子果利,说气话来,也不跟他们绕弯子,直白的跟常娆商量。
常娆赏花起身,上了台阶,由琥珀搀扶着,在萧君浩身旁坐下。
她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微微上抬,长长的眼睫划出漂亮的弧度,只笑着反问道:“王爷与我有缘,便要想出这么个叫人又爱又恨的法子么?”
南院王大手拍腿,身子仰在圈椅里头,大喇喇的道:“什么个意思?”
常娆不卑不亢道:“边境战事未绝,就连眼巴前儿的易市通商的事情都要有人出来做阻,王爷这会儿跟我认亲,知道的是说王爷性格爽朗,是个快意恩仇的人,不知道的,还当是我投了后梁,生出了二心呢。”
她拿帕子轻轻沾了沾眼角那本就没有的泪水,做出无奈模样:“这不是生生把我这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往绝境去逼么?”
南院王听她这话,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是我考虑不当,莽撞了些。”
他又仔细打量了常娆一边,接着道:“只是,咱们这份缘分实在不浅,你不敢认我做干爹也罢,以后往来,还是使得的。”
常娆目光在院子里环视一圈,又落在南院王脸上:“多谢王爷厚爱,咱们缘分确实不浅,虽做不成干亲,但沈涛能跟王爷做成的买卖,我倒是可以。”
南院王一脸的不解,有些没能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疑惑的去看一旁的萧君浩,瞪大了眼睛,无声的问着是什么意思。
萧君浩多年的狐狸成了精,把脸一撇,情深款款的只望着常娆,当做不曾看见南院王眼底的疑惑。
常娆见他装傻,倒也没有继续往下面去说,只笑着说是自己刚才神情恍惚,一时嘴瓢说差了话。
南院王则笑着说着无碍,继续跟萧君浩聊起两国边境开设易市的事宜。
毕竟此事不是南院王管辖,他也只是闲话,又留着常娆两个在府上吃了饭,等到底下的人过来传话,说是芸生驿馆那里的乱子已经平复,才叫人把两个护送了回去。
常娆两个才出大门,便见王府后宅出来了一名女子。
一身华服,面上妆容精致,簪了一支金凤,瞧模样应是有三四十岁左右,看衣裳的规制,便知道是南院王府正经的主子。
若是常娆这会儿来回,定能一眼认出来此人是谁。
那双漂亮的眸子,眉间的一点朱砂痣,以及母女两个相似的不能再相似的娇态,正是她那位跟人跑了的生母——徐氏。
“王爷,是她……真的是她……”徐氏话没说完,便哭着扑进了南院王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