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娆从筐子里取出一枚青果,塞在他的手里:“好在咱们家里有些存性,便是三年五年的也能跟他们耗得起,你只比照平日,把分内的事情做好,莫叫底下的人怠慢了生意,是好是坏,不与他们银钱相干。”
常娆眼底有笑,又宽慰一句:“就连你的,我也不能短了去。”
王掌柜抬眼看看东家,有些明白那话里的意思,忙笑着点头称是,只把手心的青果子往怀里抱,挤出这几天来的头一个笑脸。
琥珀招呼着叫王掌柜把鲜货分下去,也叫伙子们都尝尝鲜,算是这些日子的高兴事儿。
常娆则迈步去了一旁的账房,丫鬟奴仆跟着过去伺候。
王掌柜好奇的到琥珀跟前,询问东家今日的意图。
琥珀抬头看看天,笑着跟他解释道:“主子今儿个送琉璃过对面说话,天要落雨,我们没地方去,就来你这儿歇脚吃杯清茶。”
王掌柜的虽说心里不信,可他又是个唯东家是命的人,忙笑着点头:“姑娘说哪里的话,这铺子里人都是本家的,什么歇脚的客套话,我也不跟姑娘客气,我去前头盯着,后面的事儿,您只管吩咐,或有用我,叫小子们跑前头招呼一声,我就来了。”
琥珀笑着点头,“您且去忙,我嘴贫,自不是两家的话说。”
王掌柜的点头,刚要迈门槛儿进前面去,又被琥珀喊了回来:“待会儿要是有人说事儿,您可别撵走人家。”
“什么人?”王掌柜自己猜测一下,皱着眉毛道,“昨儿前儿的事儿,城西冯家过来跟咱们打听店面转让……”
绥宁候府寿宴,冯家得罪常家的事儿早就风似的在平江府里传开了去。
后来,虽说有那虎威营的萧将军出来做主,本家主子也没有多跟他们计较,但常家底下的人却都气的不成,直骂那冯家是黑胡子蒙了心肝脾肺肾,打根儿上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昨儿前儿,冯家人来,他领了伙计,举着棍棒菜刀,一个字儿没说就把人给打了出去。
要是主子是来等冯家的人,那恐怕他们不会再敢上门了。
琥珀笑着道:“我的叔!您还真没把我当外人了,怎么这个时候犯了糊涂?”
她下颌微微转动,眉梢递出神情,朝常娆进去那屋示意,“您且想了,主子快意恩仇的人,怎么可能会是等那些东西呢?到时候人一进来,您自然就明白了。”
王掌柜的连连点头,答应道:“成,姑娘你只管在后面伺候,前头自有我呢。”
琥珀颔首舒笑,叫人去厨房做茶烧水,跟着进了常娆刚才进去的屋子里面。
常娆正闲的无聊,随手翻看着屋子里堆放的账本,那账房握着手站在一旁,脸上有些局促的神色。
谁不知道,东家是看账本的一把好手,他虽跟王掌柜的搭伙,不曾在账目上动什么手脚,可那种紧张的压迫,还是从脚底板忐忑到头发丝儿上。
常娆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这本合上:“做的不错,是个老实孩子。”
那账房今年四十又六,教她一个十六七的姑娘夸赞是老实孩子,怎么也说不过去。
可他这会儿心里只剩下害怕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连自己握在一起的手指头都在颤抖,常娆瞧着好笑,又不忍心教他这么害怕。
摆摆手道:“出去吧,待会儿厨房煮了杏酥饮,你也吃上一碗,压压惊。”
“是……是……是!”账房忙不迭的点头,一阵旋风似的甩着袖子就朝外面去。
琥珀才过来说话,常娆望着外面的天光,扭头问她:“跟掌柜的交代了么?”
“交代了”琥珀点头,又有些担心的道,“只是咱们也没跟那人实打实的打过照面,单是一封书信,您就这么信了?”
常娆就着她的手,吃了一抿茶润口,摇了摇头,便说不吃。
琥珀拿帕子替她沾去嘴边的茶渍,只听得常娆声音慵懒道:“那封信上的字迹是苏南枝亲笔所写,就算来的不是她本人,但也少不得是她意思。她若是亲自前来,那诚意满满,若是叫旁人替她,我也不算亏了什么。”
眼下她们常家已然被人逼仄两难,苏南枝此时与她谈合作,无异于水中浮木。
苏南枝赌她有破釜沉舟的心思,她则赌苏南枝有手可摘星的本事。
“哎,咱们只小心些。”琥珀劝说不动,只得无奈道。
外面天色越发的暗淡,一大朵打南边吹过来的黑云逼临平江府城内。
天空中飞沙走石,外面的树叶子叫风吹得呼啦啦的响,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的晦暗。
琥珀忙叫人掌灯,她自己则身子离常娆近些,生怕外面的雷电吓到了主子。
“主子,外面又刮风下雨的,好不叫人害怕,他们兴许就不来了呢?”琥珀再次劝说。
单就一封书信,主子就要来这处铺子跟人见面,万一是旁人下的拳套,那她常家的罪名恐怕要被坐实了去。
常娆笑着把她拨开:“你若害怕,只躲到我身后去,这雷声大雨点儿小,吓不到人呢。”
琥珀又抬头望了望外面黑龙卷尘,雷电一道接着一道的厉害,待会儿就得滂沱大雨,怎么可能雨点儿会小呢。
常娆从她眼里瞧出了不信,又笑着道:“苏南枝要不是承了那份万贯家财,她应是给后梁皇帝算卦的,祈福设坛她都能做得,这雷点交加,少不得还是她请出来的。”
琥珀道:“她爹是个老道?”
常娆嗤声笑道:“他爹是后梁首富,怎么可能是个老道呢。”
琥珀望向常娆,眼神里尽是迷惑:“难不成那苏南枝的母亲是个道姑?”
常娆摇头否认,解释道:“苏南枝的母亲苏红,是后梁世代相传的护国天师,祈福秋雨无所不能。只是后来他们家老皇帝不信这些,那苏红才嫁了她的表哥,得了苏南枝这么一支金凤凰。”
琥珀瘪着嘴道:“怪不得听旁人说,她们家几十个兄弟,也没争得过她一个姑娘家,原是这么个出身?”
说完这话,琥珀又怕主子误会自己含沙射影了什么,局促的想要解释。
常娆脸上却没有异样,只继续道:“她可没有争,那苏家是她老子上赶着捧到她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