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呢。”萧君浩从碗里取出了烫熟的柰果子,拿铁勺子刮泥,“您想一个人清净可不,苗总管备下了几排的烟火,说是映着宅子一圈的炮仗花,赏来是个奇景。”
常老爷因那咳嗽的病,受不得风寒,天气一凉,连入口的东西都要格外注意。
因常娆再三交代过底下的人,不叫他碰鲜货凉食这些,蔡管家更是时刻盯着他的饮食。
今儿也是这爷俩找常娆讨了个宽容,允许他吃些烫熟的果子,才能有开斋一解口福的机会。
常老爷里惦记着他手上的柰果子,没听清楚他说了么,疑惑的抬头。
萧君浩朝一旁忙碌常娆努嘴,指给老爷子看:“您闺女都给人家拒了,念叨着舍不得您一个人在家,要回来团圆呢。”
又拿手掩嘴,故作小声的嘀咕:“嘴硬软,其实就数她最记挂您了。”
常老爷听见提到常娆,这才来了精神,前头说么已经不重要了,抬头挺胸的自夸:“那是,我教出来的女儿,是全天底下最好的。”
他守着女儿过了十多年,嘴上虽常夸旁人是好的,其实里最在意的还是常娆。
萧君浩这番话,正巧落在了老爷子的头好上。
常老爷挑着没,想要装出风轻云淡的模样,但唇畔那藏不住的笑容,却出卖了他里喜悦。
常娆忙完手边的事,进来说话:“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在说我么坏话呢?”
“谁敢说你坏话?”萧君浩回道,把刮好的柰果子泥给常老爷放在跟前,令取一枚烫熟的问她:“你吃滚烫的么?”
常娆探头瞧了眼,那塌扁的果子上头还冒着热气,摇头道:“马上就要歇下了,再吃东西,等会儿还得要积食。”
进门那会儿就已经是深夜,她是看老爷子高兴,才破例许他吃些。
这两个人倒好,跟开了荤似的,竟能备了七八个在跟前。
萧君浩瘪嘴小声嘀咕:“爹爹等咱们等到这会儿,一起坐下来说说话,多好……”
常娆迟疑片刻,又起身叫水净手,同他道:“你给我削个脆生的,切了片,我要沾白糖吃。”
“好嘞。”
脆生生的柰果子削去了红衣,雪白的果肉切寸长的月亮牙放在描绿的蔓草纹盘子里,好不可爱。
萧君浩拿手捻了一枚,递到她的嘴边。
常娆蹙着眉道:“你洗手没?”
嘴上虽是嫌弃,但还是乖乖的把就着他的手,把果子咬了一半。
萧君浩随手把另一半丢进自己嘴里,故意道:“没洗。”
“讨嫌……”常娆狠狠瞪他,捡了常老爷身边的椅子坐下。
父女两个关系本就亲近,说起话来,自然不拘泥吃饭没吃饭的客套。
“苗掌事上了年纪,再过些日子,怕是也得召他回来。”她量了量老爷子手上的温度,跟外头吩咐道,“以后上房这边的地龙,还得烧的再旺些才是。”
蔡掌事出去忙事,不在跟前,华歆站出来应声。
常娆瞧见他,又跟老爷子道:“过了年,眼巴前这儿也要出去。”
她翻眼皮睨了萧君浩,继续道:“咱们砸了银子,托您这便宜女婿的福,走后门儿,买了个北边的地方官,教他在那里盘地头几年,也算涨涨资历。”
常老爷看着华歆道:“你是两家子的独子,到了任上,好生为官,家里放了你的良籍,也不指着你日后升官发达了,再央给些么,只不要丢了你老子跟你干爹的脸面。”
蔡管家是他跟前最得力的人了,早先想着提点了蔡家的这对儿女,好给常娆做个左膀右臂。
没想到这小子争气,竟有念书的本事。
依大陈律,卖身商贾之家的奴才,视为贱奴,只有高门世族家里的奴才,才算寻常出身。
圣上为了打压这些年依仗战事崛起的商贾大家,专门修了律法,贱奴不得科举入仕,要想当官发达,就得跟老主家脱离了干系。
他蔡华歆就是封侯拜相,日后也跟他常家没有半点儿干系。
即便蔡管家在府里这么多年的情分站着,捐官这事,也是个不小的折本买卖。
常老爷嘴上虽没说么,但底里却也觉得有些可惜。
华歆跪在地上,给他磕头,不骄不躁道:“老爷说的是。但户籍这事,我爹爹跟我干爹也商计了,回头再去衙门口问,能改回旧籍也算是有个归属。若真不能,以后儿孙传承,就记在我爹爹名下。”
言外之意,便是能改就改,若改不过来,以后他的儿子女儿,仍记做常家的卖身奴才。
常老爷摸了摸胡子,瓮声道:“这都不算么事儿,你有这份孝顺的思,我知道,你主子里也知道的。”
清楚了华歆没生外,常老爷脸上才有了笑意,抬手叫他起来,“你去京城这些年,你老子总要念你,在家里还没看上两眼,就又要走了,回头还不知道他私下里怎么的抹眼泪呢。”
华歆顺声道:“您也别怪我说句不敬的话,这您倒是想偏了,前些日子我才回来,我爹爹吃醉了酒,抱着我在哪儿哭,一边哭一边直骂我日后要要孝顺主子,蔡家几辈子都依仗着主子赏口饭吃,若没老爷您跟小姐提携,这会儿还不知道我能在哪块地里刨食儿呢。”
常老爷笑着道:“好孩子,你是个知恩的。好好做事,别丢了你主子的脸面……”
常娆见常老爷又要长篇大论,忙寻了个由头,给华歆开脱出去。
人走了,常老爷才道:“不在跟前守着,倒叫人放不下。”
萧君浩火上浇油,也跟着点头附和:“爹爹说的在理。养个猫儿狗儿,久日子没见,还有不认主子的时候,更何况人隔肚皮。”
常娆拿一个完整的柰果子,堵住他的嘴,压低了声音在他耳朵边道:“你要是闲的,就跟我爹爹说说,朝我射那一箭的时候,是怎么个人隔肚皮?”
萧君浩拿下嘴里的柰果子,蹙眉分辨:“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么?”
常娆站到常老爷身后,眯起眼睛道:“那等会儿,你把你给我解释的那些理由,完完整整的再跟我爹爹解释一遍,看我爹爹信不信你。”
萧君浩求饶的冲她作揖:“女王,女大王,咱们这事儿揭篇了,不?我回去给您磕头认错,以后就再也不提了。”
“哼。”常娆挑目哼声,“不提了?我倒是想不提,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给抹掉了不?”
常老爷听得好奇,但从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里头,也能大略猜得出来。
应该是君浩做了么对不起娆娆的事情。
他登时愁起眉头,拉过萧君浩的手:“君浩,爹爹拿你当亲儿子看待,咱们爷俩之间还能有么藏着掖着的事么?”
常老爷话说的客气,脸色却渐渐沉下。
男人不想提的那些事情,无外乎是那几样,或是跟别的女子有所纠缠,或是吃醉了做出越矩的过错。
想到这里,常老爷眉头的疙瘩更加厉害。
萧君浩算半个赘婿,还没正名分呢,就已经敢有胆子往错处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