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娆见怒火已经挑起来了,起身理了理衣裳,抿唇笑道:“你们爷俩在这儿促膝长谈,我也不好打搅,就先回去歇息了。”
常老爷也急着沉下脸跟萧君浩好好聊聊,他摆了摆手,叫常娆回去:“好好好,你先回去休息,爹爹这边,还有话要跟君浩讲。”
这边常娆才出房门,里头就听见老爷子提高了音调说话,又指使着人去请家法过来。
常娆唇畔勾起笑意,朝里头的灯火通明瞥了一眼,拢今了身上的玄色披风,由一群丫鬟们簇拥着,没入夜风之中。
一行人在西南角的一处偏院停下。
院门开着,门口站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瞧见是常娆过来,忙点亮了门口的枫木圆落绢罩灯,又进去只会里头的人一声。
八个提灯丫鬟在前头开道,进了院子,分别立在道路两旁。
院子里本就点了荷叶石灯,这下子更是亮堂的跟白昼一般。
琥珀扶着常娆迈过门槛,小的走下台阶,屋里的门两扇打开,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琉璃三步并做两步,过来迎了常娆:“都这个点儿了,您也不爱惜着自个儿的身子。”
常娆拍着她的手道:“好丫鬟,委屈你了。”
琉璃笑着道:“您这话不是打我脸嘛,这是立功的好事,旁人要抢,还没这福分呢。”
她又忽然害羞的低头,说话毫不含蓄:“就是小半个月没在您跟前伺候着,里挂念的很。惦记着您冷了热了,怕他们伺候的不周到,叫您觉得不便。”
琉璃瞄了一眼旁侧的琥珀:“后来听说苗掌事把女儿荐了进来,我才放下来。”
小丫鬟一边领着常娆往屋里走,一边玩笑道:“哼。这得亏是我是自小在您跟前受教,学了些好脾性,不会那些拈酸吃醋的麻烦事儿,要是换了萧公子,那这会儿早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常娆笑着顺她的话揶揄:“我的好丫头,这会儿你还能笑模笑样的提萧公子,回头你要是知道他做了么,估计又要沉着脸背后骂他祖宗八辈儿了。”
萧君浩做的事情不对,常娆可没打算替他藏着掖着,偏要叫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是么性子。
他卖惨讨同情惯了,当么事儿都能磕个头就了了?
琉璃神色一顿,没明白常娆话里的意思,想了一下,只当是萧君浩做了对不起她家小姐的事。
“他在京城吃了花酒?”小丫鬟脸上没了笑意,顿时变得横眉立眼。
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
常娆笑着不语,琥珀忙在一旁劝解:“不是的不是的!”
说话间,就走到屋子近前,常娆道:“把那没良的暂且放在一旁,先瞧瞧里头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去。”
琉璃伴着常娆进去,琥珀紧随其后,其他跟进来的丫鬟婆子,则在门口的台阶下驻足,只等着里头主子传唤。
这处院子不是主子们走动的地方,地底下便没有安置地龙,还是琉璃听前头的过来传话,说是小姐回来了,忙完了急要的事情,就要过来。
她才叫人搬了两个炭火笼子,放在屋子里的四个角落。
一进门,外面的寒气仍在身上裹着,往里头又走了几步,才觉得身上聚了些暖和的意思。
“披风您可别解下了,这几天夜风里寒气忒大,吹在身上,湿冷湿冷的。”琉璃道。
有婆子搬了椅子过来,琉璃伺候着常娆坐下,又拿了手炉来,叫常娆捧在怀里。
“这不是我跟前忠不二的好丫鬟么?”常娆指尖在手炉上敲点,阴阳怪气的笑道。
在屋子里的最里头,两个婆子提着一个人,跪在那里,旁边放了板凳、藤条,还有一根上大下小的水火无情棒,上头沾着血迹,像是才使过的样子。
琉璃递了个眼神,一旁就有婆子上前,手劲儿狠狠的拨开那人脸上凌乱的散发,一把就在手里,连着她的脑袋,都扥的往后扬起。
受刑之人整张脸露了出来,映着两旁跃动的烛火,混着血迹的汗水,从鬓发滚落,滴在身上沾满污血的衣服上。
不难认出,那正是素日里在常娆跟前甚是得宠的大丫鬟——珍珠。
常娆一下一下的点着手里的手炉。
葱长的指甲敲打在黄铜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昔日知相好的主仆两个,在这个寒冷的夜里,以这么个形式相遇。
常娆不说话,珍珠落下两行眼泪,才颤抖着苍白的唇,好一会儿,才喊了两个字:“小姐……”
她那声小姐,常娆指尖的动作顿住。
眼神里五味杂陈。
珍珠阖上眼睛,咬去苍白的唇色,满脸后悔道:“小姐,是奴婢对不起您。”
说罢,她眼泪再也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在这处院子里被关了三天,珍珠都没掉一滴眼泪,任他们打骂杖刑,她只不认,不说,嘴巴硬的比蚌都要严密。
这会儿常娆进来,么都还没开始问呢,她就先把过错认下。
常娆只笑吟吟的看着她,动了动嘴唇,好一会儿,才又道了一句:“我曾经,当你是个好的。”
曾经两个字,听在珍珠耳朵里,比刀子都要厉害。
她在那里嚎哭起来,常娆也不打断她的哭声,只在椅子坐着,拿了琉璃递上来的册子,细细的看着上头写的那些她做过的行径。
等到珍珠哭的声音小了,常娆才把手里的册子合上,递给一旁。
沉声好一会儿,才吩咐道:“把上头写的,一样一样的跟她证实。”
琉璃点头,朝前一步,离珍珠的距离近了一些,道:“珍珠,主子教我来跟你核对,去年春末,武安侯府的庆儿给了你一百两银子,可有此事?”
“……”珍珠并不回答。
琉璃凛色看她,提高了音调,把话又重复了一遍:“珍珠,去年春末,武安侯府的庆儿给了你一百两银子,可有此事?”
珍珠并不想答,可瞧见常娆眼底的失望,她里怕了,咬着自己的唇肉,用嘶哑的嗓音道:“有……”
琉璃继续往下一条念:“珍珠,去年春,库里的两匹辉月纱,可是你私自拿了出去,给了武安侯府的人?”
“……是。”
陆陆续续念了十多条,无非是些珍珠过往跟武安侯府的人私下里往来私售的事情。
常娆只是紧皱了眉头,脸上倒是没有太大的动作。
“珍珠,你收了武安侯府一处两进的宅子,并白银三千两,应了替他家在亲事上说情的要求,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