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叛徒

(九)

黑色皮革手套皮质硬挺,许奕川左手捏着手套指尖往上拉慢慢地摘下手套,隆重得仿佛在完成一项仪式。

摆在明诚面前的是一只残缺不全的右手,中间三指几乎全被削去,小指只剩下两个指节。

“三五年,我在哈尔滨见到一个人,他的同伴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他们在珠河县偷袭吉川中将的随行车队,杀光了所有人,十六个,不,十五个。吉川中将玉碎殉国,我侥幸活了下来。”

明诚微微睁大了眼睛,许奕川竟然是日本人。

他的口音非常地道,举止没有任何异样。如果他不说,明诚根本不会想到他是敌国身份。

他是日本人,为什么会和贵婉出现在合影里?

难道他是潜伏在哈尔滨地下党的日本间谍,从一开始就潜伏在贵婉身边?

如果他为日本特高课做事,那么所有的疑点都解释得通了。

他不仅了解共产党的交通线,而且能从特高课手里获得军统的情报。日本的驻外领事馆常常配合特高课的谍报工作,所以许奕川一行人突然出现在巴黎,又迅速找到商会和刘士章的住所。那些边境记录必定是日本领事馆的官员收买了移民局的人才拿到的。

明诚迅速理清线索,心里的怀疑还差一步就能落到实处。

许奕川很欣赏明诚的惊讶。借寇荣的手捣毁红色交通线,他的潜伏任务已经结束,对明诚多说几句又何妨。不管有没有人来救他,他都活不过今晚。如果有人来,他倒希望那个人是明楼。

特高课破获一处北平军统联络站,抓了几个活口,有两个不经打的供出不少军统的情报,他顺着线索一路摸到巴黎,摸到明楼脚边。

明诚和明楼,一个疑似共产党,一个疑似军统分子。这对兄弟实在有趣。

许奕川冷冷地笑起来。

“那次战斗中有一发子弹打中了我的右手,我身中四弹,倒在地上,积雪很厚差点把我闷死。他们不留活口,给每个人都补上一枪,就像这样。”许奕川翘起拇指,残留的食指指根戳在明诚的太阳穴上。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明诚恢复了镇定,心里明白许奕川无缘无故说了这么多是准备对他动手了。他必须再拖延一会儿。

只差一点点就能完成了。

许奕山扯动脸皮,似笑非笑地看他:“我们的后援车队赶到,他们不得不撤离。”

“运气不错。”明诚冷哼,“袭击你们的人大概就是你在追查的军统分子了。”

“没错。那两个人就是军统的毒蜂和毒蛇,军方非常忌惮他们,除了特高课,战争指导课也在追查他们的踪迹。三五年后,毒蜂在上海露过面,但是一直没有毒蛇的行踪。”

许奕川嘴边忽然拧出一丝笑,笔直看进明诚的眼睛:“你说,毒蛇会不会就在巴黎?”

明诚抬起头,他身上的绳子突然抖了一下。

许奕川心头一跳,伸手去拿枪,明诚已经一跃而起,指间一抹银光带着劲风削向他的脖子。

是刀片。

他竟然藏了一枚刀片。

许奕川惊怒交加,侧头避开致命的一刀,左手已经摸到了枪,然而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用枪反而无法施展。明诚双手钳住他的持枪的手发力一拧,腕骨咔擦脱臼,他没来得及感到痛,胸口一窒,桌上的匕首已经没入胸膛。

许奕川抽搐着倒进椅子,而后像条破布一样缓缓瘫软在地。

明诚紧紧握着刀柄,逼近他低声喝问:“是不是你出卖了烟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