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块磕在牙齿上咬不动,阿诚哧溜吸吮糖水,清甜透亮的光如羽毛般直落心底,他口齿不清地说好吃,又提醒明台:“别吃光了,周妈妈做菜用的。”

明台往嘴里塞了最后一块冰糖,腮帮子凸着哼两下算是答应了。

园子里安静无声,隔墙是明堂家。明堂哥月初喜得千金,不方便来回奔波,一家人都留在上海过年,墙那边的宅子也是静悄悄的,临街的一面偶尔有零星鞭炮声,多是附近的孩子在结伴玩耍。明台抬头望着高耸的院墙露出几分向往,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来看阿诚。

阿诚被他看一眼突然咳嗽起来,断断续续地说:“大姐说过,不许我们玩鞭炮。”明台仍然看着他,眼睛湿漉漉地闪着期待的亮光,他迟疑一下,实话实说:“鞭炮被大哥锁起来了,找不到钥匙。”

明台长叹一声垮下脸,无精打采地晃来晃去:“我都好了,你怎么还没好啊。早点好起来,我们就可以出去玩了。”

听到这话阿诚又咳起来,拳头抵着嘴,脸颊微微发红。

他们前些日子玩闹过头,受了风,夜里都有些咳嗽,明镜请来大夫看诊开药,不许他们再出门疯玩。明台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阿诚还不见好转,这几天都歇在家里看书写字。

明台屁股上长刺坐不住,满园子上蹿下跳。冬日肃杀,花鸟鱼虫都隐匿起来,偌大的花园也变得乏味,他又惦记街上琳琅满目的年货摊,瓜子炒货、糖葫芦糖面人,更觉得在家像坐牢一样难熬。

阿诚自觉连累了他,带他往大门口走:“门口有只小狗,我昨天还见过。”

明台眼睛一亮,蹭地跑出去没了影。

等阿诚赶到前门,那条黄狗正低头嗅明台的鞋子,明台回头对他哈哈笑:“它刚才舔我。”

黄狗认得阿诚,见到他便亲热地摇头摆尾闻他的手,阿诚张开手指晃一晃:“没有吃的。”

明台呀一声跳起来,留下一句“等等我拿东西喂它”,兔子似的窜回屋里。

腊月难得的响晴天,墙角阴影里冰寒刺骨,阳光底下倒是暖意融融。长街尽头灰墙下,几位老人坐在藤椅上晒太阳,边上一群孩子追逐打闹,嬉笑声远远传来,衬得这边的宅子愈发安静。

阿诚抬头望了一会,感觉湿漉漉的狗鼻子在蹭他的手背,他蹲下身摸摸黄狗的头。小动物的皮毛温暖柔软,他忍不住摸了好几下,小狗忽然躺下打了个滚露出肚皮,歪着脑袋看他。

他开心地笑起来,伸手揉一揉它的肚子,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问:“你家大人在吗?”

TBC

第16章 苏州冬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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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明台喂狗喂上了瘾,拎着一只红烧鲫鱼头满园子找惊鸿一瞥的黄狸猫,阿诚被他拽着从后院到前堂一路跑,路过厅堂听见里面有人大声说话。

下午来的客人是一位年轻男人,称明楼为明楼哥,但是面孔瘦黄,看着比明楼还要苍老一些。明镜和明楼带周妈妈出门置办年货,回到家和客人说了好些时间的话,此时还不见出来。

木格子门关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阿诚在屋檐下站住不走了,让明台自己去找猫。明台找了一圈连只猫爪印也没见着,也没了兴致,扔掉鱼头缩手就要往棉袄上蹭,被阿诚握住手腕,拿手帕擦干净指尖油腥。

明台由他捏着手擦,扭头朝屋里张望,小声问他:“大姐他们在说什么?”

阿诚摇头说不知道,刚才说话声忽然低下去,什么也没听到,他折起帕子说:“腥气重,去洗一洗吧。”

明台抬手闻到一股浓重的酱腥味,嫌恶地皱了皱眉转身要走,余光瞥见墙上一团毛黄。黄猫沿着院墙慢悠悠朝厅堂这边踱步,一步一低头似乎在嗅闻什么。他惊喜地跳下台阶在草丛里扒拉,很快又直起身,手里拿着那只鱼头。黄猫的眼睛钉在他手上,停住不动了。

有了前一次吓跑它的经验,明台不敢再莽撞上前,只站在天井里轻声唤它。到底是食物的诱惑更大,黄猫打量了一会,爪子挪了挪,弓背作势要跳下来。

屋里说话声猛然拔高,语调激动,分明气愤。明台被唬了一跳,隐约听到那人说什么施舍佣人的孩子,一会又是不肯帮自己人,他的心思全放在猫身上,只听见几个字,也没留意。

黄猫收住脚步警惕地往堂屋方向看。吵闹声更甚,有人拍了桌子,明台听出那是大哥的声音,一句“阿诚是明家的孩子”一字一顿说得极响亮。那猫受惊似的往后缩,眼睛瞪得极圆。

明台怕它逃走,急忙上前几步,身后大哥的话音清晰可闻,带着怒意,似乎在训斥人。他不知道屋里出了什么事,想要喂猫又想回去探个究竟,心里焦急便举着手跳了一跳。

黄猫受了惊吓,飞快折身,沿墙脊跑出去一段路,便纵身跳下墙没了踪影。明台失望地喊了一声,踮着脚张望好一会儿,墙那边全无动静。看样子那猫不会回来,他悻悻地扔掉鱼头,转身又去找阿诚。

院子里空无一人,屋檐下新制的八只红灯笼一排垂立,明亮寂静。隔墙花园里光秃的枝桠上落了一只雀,清脆地鸣了一声,翘翘尾巴又飞走了。他四处转悠,喊阿诚哥,没有人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