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的门猛地被拉开,一个气冲冲的身影和他擦肩而过,转眼消失在门外。明镜跟着出来,意外地看到明台站在廊下伸头看客人匆匆离开的背影。
“明台,你怎么在这里?外面冷,快进来。”
明镜牵着他跨进门槛。屋里点了炭盆比外面暖和许多,明台还沉浸在阿诚哥凭空消失的奇异感中,脱口而出:“阿诚哥不见了,刚才还在的。”
明楼端了瓷杯正在喝茶,闻声抬头:“你和阿诚一直在外面?”
明台点一点头:“院子里有只大黄猫,你们说话大声把它吓跑了。”
明楼和明镜对视一眼,放下杯子朝门外走:“我去找他。”
明台不明所以,问大姐刚才那个人是谁,他们是不是吵架了,明镜只含糊说是家里亲戚,又从桌上拿了纸包的冬瓜糖给他。她和明楼去了一趟观前街,在相熟的店铺取到订购的年货,再添置一些,买齐了过年要用的物件,想到两个小的在家必定闷坏了,又给他们捎了不少糖果零嘴和小玩意儿。
明台咬了一口冬瓜糖,薄薄的糖霜在舌尖上融化,脆生生甜津津,视线落在孙悟空的虎皮衫上又喜笑颜开,举着糖面人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明镜看天色不早,叮嘱他留在屋里玩,自己去厨房帮周妈妈张罗晚饭。
TBC
第16章 苏州冬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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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日光已经黯淡,窗框雕花投影在石板地上,拖曳出一道道狭长花纹。阿诚就坐在这方稀薄冷淡的明暗里,手里卷着书,眼睛盯着面上那页纸许久也不动一下。
明楼站在窗外看了他一会,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推门进去。阿诚从沉思中惊醒,慌忙起身,远远投来的眼神和身形一样单薄。
“到处找你,原来躲在这里看书。”明楼轻松一笑,看他还握着书不放,故意问,“不吃饭了?”
“吃的。”他简单答应,合上书册从书桌后走出来,动作比平时慢了几分。
“走吧。”
“嗳。”
出了书房,脚下的路却不是去饭厅的卵石小径,阿诚走了几步觉出不对,疑惑地唤了一声“大哥”。明楼没应他,不紧不慢地往花园通向后院的月门走。
他小跑两步挨到明楼身边,刚想问却听到明楼说,“下午来的人是七叔的儿子明荣。”
明家根基在苏州,亲戚众多,明锐东离世后姐弟俩和他们的往来渐渐少了。阿诚不认识什么七叔,自然也不认得明荣,但是明楼这么一说,他忽然想起第一次来苏州见过一位七婶。两次都是不怎么愉快的回忆,他淡淡地嗯一声,不再说话。
明楼看了他一眼,脚下步子放得更慢:“七叔是我父亲的堂弟,娶了四房太太只有这一个儿子。明荣和他娘家表兄合伙做生意,生意没做成,赌钱抽大烟欠了一堆债。这些天债主上门,他躲着七叔七婶,只敢找小辈亲戚借钱。”
其实明荣前几年陆陆续续向他们借了不少,今年中秋又从明镜手里借走一千圆。他坚持要写欠条被明镜拦着没写成,痛哭流涕地表示一定痛改前非。明楼略去这些细枝末节,只拣大概的说,好让阿诚听得明白。
阿诚一路沉默。穿过月门,走到后院的小楼底下,他心里已经敞亮,伸手拉一拉明楼的衣袖,仰头说:“谢谢大哥。”
出乎意料地,明楼停住了脚步,蹲下身和他平视:“谢什么?”
他微微笑着,不是婉拒谢意,是切切实实的发问。阿诚看得多想更得多但是说得少,心思都在肚子里。然而有些事不能糊弄过去,他想知道阿诚的想法。
阿诚没料到会有这一问,搓着衣角有些不知所措。他在没有烧炭盆的书房里待久了,两只手冰冷,指甲发紫。
明楼拢了他的手焐在掌心里:“冻成这样,让周妈给你煮碗姜汤。”
“不,不用。”
明楼不理会他的推拒:“晚上大姐喝红枣汤,也给你盛一碗。”
阿诚低下头。他在书房里的时候,耳边翻来覆去响着两句话,一会儿是“佣人的孩子”,一会是“阿诚是明家的孩子”,两个声音搅得他的心沉浮不定,翻了半天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