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无甚影响,二人心意相通,即便天各一方,也若咫尺。
张良去庭院的次数更勤了,因为那信鹰只记得这株梨树,每每都是降落在此。故而,张良经常拿一卷书过去,有时背靠树干,席地而坐,有时卧躺在粗壮的树枝上,随手摘两片梨花,放在鼻尖轻嗅,又顺风一抛,恁它飘零入土,化作春泥。
张良十八生辰那日,不少人前来贺寿。其实他年龄还小,资历也平平,真受不起那样多的达官显贵来恭贺。他知道,来的大部分人,看的都是张开地的面子,或者是张家的面子。毕竟,他是继承人这件事人人皆知。
起初张良会反对,他本心向往的是诗与远方,是在自家耕种的田野里漫步,是看庭前花开花落,半空云卷云舒,不是束缚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与那些机关算尽的人攀比城府。
然则,向往之美好,现实之残酷。且不说韩国当下如履薄冰,就看近的,张开地已经熬到古稀之年,撑着张家的祖业撑了大半辈子。如今脊背高耸,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相较之下,他的那番自私的心思就也微不足道。
或许,等天下太平之日,他再回归田野罢。
谁知道呢,这天下正直动荡,若要太平,那时他的骨头可能都腐烂了。
“公子!九公子来信了!”
张良正卧躺在树杆上,枕着手臂小憩,树下忽的传来若离的叫唤。
他听到“来信”二字,下意识朝半空望去,并未发现飞鹰。于是问:
“谁来信?”
若离挥着手中锦囊,“九公子,九公子的信。阿端刚刚送来的,他走之前就写好了,让阿端今日送来!”
张良欣喜不已,旋身而下,三两下解开锦囊,露出一小张绢帛,以及几粒种子。
“这是......梨籽?”张良颇为疑惑,看看手心,又望望头上的满树梨花——这是个什么意思?
“咦,这莫不就是他送您的生辰贺礼?”若离打心眼里嫌弃,“也太寒碜了罢!”
张良思索半晌,没得出答案,便摊开雪白绢帛。往日话痨成疾的某人,居然只写了寥寥几字:
“子房,把它们种到慕良山之巅,我想看你系着水蓝色披风,立身在梨花树下的情景。”
礼虽轻,情却重。
张良唇畔生花,仔细将种子放回锦囊,藏入衣襟。
见证这一幕的若离瞬间傻眼,瞠目结舌道:“公子,您没事儿吧?几颗吃剩吐掉的梨籽,高兴成这样?”
张良得意洋洋,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你懂什么?找你的卫忠去。”
不提还好,若离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火大,“好端端的说他干什么?这个家伙,都去边关一个多月了,居然一封信也不给我写!”
自秦军逼上边关,卫忠便前去驻守,披戎装,拭缨枪,携领新郑五千精骑绝尘而去。害得若离整日在新郑啃梨,相思成疾。
但他素来擅长苦中作乐,于是每天对着一只卫忠的布偶,把存起来的骂人的话通通发泄。
张良回房拿了披风,在半空抡了一圈系在身上,健步如飞,“左右你不识字,写信你也看不懂。”
若离追上去,“看不懂就不写了吗?起码,起码画张图表示一下罢!”
“下次你想说什么,我帮你写。”
张良疾步在回廊穿梭。
若离小跑跟去,“谁要先写给他了?他要是不先给我写,休想收到我一个字!”
“那你安心等着,指不定哪日人就回来了。”
“哼,待这大傻个子回来,我定要好好找他算账!话说......公子,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他见张良直奔马厩,便也跟上,只是马厩的门还没进,张良就呼的驾马出来,俊影闪了两下便没了踪迹。只留下一句渐行渐远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