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叉腰,走路累。”小叉妖说道。

“不是这个叉腰,是——”茨木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解释,看他的小脸白白的,便说道:“不如叫白叉。”

“不喜欢,听起来就不吓人,我要说出去别人都害怕的那种。”

“邪叉。”

“不要,我干什么要斜着站。”

“虎魄无双旋风叉。”

“……”小妖怪眨着眼睛,“破……破什么……?”

“算了,这个不行。”茨木摆手,这个名字是他为了夸酒吞补习的风尘文字里面的,那本书里四个草莽结成一伙行侠仗义,手里的家伙分别是刀叉棍棒,斩鬼刀,虎魄叉,无双棍,旋风棒,茨木择了不怎么好听的斩鬼,剩下的拼到一起捏出一个名字。挺好听,挺吓人,只是不适合做名字。

茨木无意识地揉一揉他的头,说道:“夜已经深了,吾明天再给你想一个名字。”

因大树遮挡,如水的月色只能从叶缝中泄出,一丝一缕地在树下流淌,细小如涓流般游动,游在草上,草便如水中的银鱼一般晃动,游在树根上,树根便如墙上的白玉一般发光,溪流在枝叶覆不到的地方汇聚成莹白的海洋,在漫过的地方留下一层温柔的白雪。

这夜色真美。茨木叹道。

他以往只觉得月光太亮不好,夜晚就必须是黑的,白天才能亮起来。月亮太大,不好睡觉,便会折损妖力。赏月喝酒,不好睡觉,便会耽误事情。酒吞曾问他月亮和酒哪个好,茨木老实地说都不好,接着便开始劝告挚友不要太过沉迷于这些无用的东西,要心系大江山,要重振雄风,要居安思危。酒吞听到一半便赶他走,气得连酒都不给他喝。

白发妖怪披着月光,心想,如果此时酒吞在他身边,他一定要告诉挚友,月光也好,酒也好,只要是和他在一起的,都好。

他想到了便赶紧记在纸上,免得回去忘记。身旁的小妖怪不满意他乱动,扭着身体哼唧几声。他心念一动,便想到夜叉二字。茨木觉得夜叉这个名字他一定会满意,因为这名字又吓人又好听。

夜叉,夜叉。夜晚多叫人害怕,反正茨木是很害怕的,一到夜晚,他不用赶路,躺在地上,想酒吞想得心里发空,蜷成一团也没有用。他老是梦见大江山,梦里他跟酒吞说了这遥远的旅行,又说了几百遍吾想念你,酒吞只是喝酒,听完只说这酒给你留着,似乎脸上也有笑,却总是在他要伸手抱他的时候醒来。醒过来的时候他想想这场梦,心里满了一些,却是蜂蜜混着黄连,磨得他七上八下的。

来日茨木告诉他昨夜想好的名字,小妖怪很满意,也很高兴。

“爷叉,配得上本大爷!”他单手叉腰,哈哈大笑道,“本大爷顶天立地,无所畏惧!”

茨木抿唇,“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吗?”

“不知道。”夜叉大言不惭地摇头,“但总有一天我会知道,我自由自在,想去哪里都可以,不像这些笨蛋人类,离了家就不能活,只绕这一座城转。”

茨木严肃道:“你能撑起多大的天地,才能有多大的自由。你哪里都去,不叫自由,叫漂泊。”

夜叉听不懂,但大妖怪的威压太强,压得他低下了头,压得他只敢乖乖地说:“我知道了。”

茨木放缓语气,又对他说:“你不必这么敌视这些人,妖怪和人其实是一样的,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你怎么想,他便是什么样。”

有了名字的小妖怪随着茨木穿过这座城市,翻过两座山头,在山顶上他有些惴惴不安,总想往后看,再往前走时,他问茨木:“你还要往前走吗?”

茨木点点头:“这块地走到尽头,吾便往北走。”

夜叉又回头看看,有些两难的样子。于是茨木替他做出决定:“趁你现在还认得路,快回去吧。”

本来小妖怪还有些犹豫,听了他这话眼一横,仰脸道:“我乐意不回去,关你什么事?那地方已经呆腻了,我正好四处走走。”

茨木道:“吾便不会停下来等你,你丢了就是丢了。”

夜叉怒道:“本大爷只是跟你顺路一段,你不愿意跟我一起走,我还看不顺眼你呢!”

他转身往南边下山,茨木在后面提醒他道:“你应该往太阳落下的地方去。”

“这是一座荒山,不顺着来处走,很容易迷路。夜里猛兽出没,你斗不过它们,肉身一死,刚聚起的妖气便散了。”

小妖怪气急败坏地回过头,“关你屁事!”

他的眼眶都红了,双唇都在颤抖,茨木没料到他居然会这么伤心,便走过去牵着他:“吾送你回去。”

夜叉甩开他的手,执意往南边走去。赌气的人谁都劝不回,茨木便没有去追他,也没有往前走,只是在附近铺一个草窝,便出去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