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心地说:“我不是谁的小崽子,我听不懂。”

茨木揉一揉他的头,说道:“那到明天傍晚为止,你就是吾的小崽子,你懂了以后,便不能再跟着,吾明日就往远处走了。到时候你再任性,吾便不理你。”

小妖怪呆呆地看着他,“那你以后也会想念我吗?”

“这便是以后的事了。”他拥了拥那只小妖怪,牵着他的手站起来,说道:“城里热闹起来了,吾带你去逛一逛吧。”

小妖怪不愿意被他牵着,走两步又被落在后面,茨木干脆将他抱起来走,小妖怪四肢僵劲,身体微抖,拘束地缩着一团,竭力不靠在大妖身上。

人潮推来挤去,他刚开始只挨着大妖的衣服,再后来揪上肩头的长发,到最后一只手圈着脖子,一只手拿一串肉串啃着。

逛完一条街,小妖怪的矜持被抛到九霄云外,开始指着摊子说要这个要那个。茨木把他放在地上,叮嘱他不要乱跑,却被小妖怪嘲笑道:“这里可是我的地盘,要走丢也是你走丢。”

茨木道:“吾是怕你寻不到吾,独自一个害怕。”

他张了张嘴,才想起还不知道小妖怪的名字,便问道:“你叫什么?”

小妖怪正在看斜处扎在垛子上的糖人,随口道:“什么是叫什么?”

“就是你的姓名,吾知道你叫什么,离得远了好叫你。”

“我没有叫什么。”他嘴里拐不过弯,只好把“姓名”说成“叫什么”,“我要那个干嘛,又没有人会叫我。”

他指着糖人说:“我要那个。”

茨木给他买了糖人,告诉他这个叫糖人,因为是用糖捏的。

小妖怪便问:“那你叫什么?”

茨木说:“吾名茨木,因着是在茨木遇见吾友,得了这一个名字。”

“那你没有遇见你的(朋)友之前就没有叫什么吗?”

茨木一愣,摇摇头。其实在酒吞之前他有过一个名字,可是他忘了,就作罢了。

小妖怪嘎嘣一下咬断糖人的脖子,脸上荡出胜利的笑,说道:“那不能怪我没有叫什么啦!你的(朋)友要叫你,你才有一个叫什么。这个糖人是因为有人想要吃它,才有一个叫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也没有叫什么。”

“那吾要叫你,不如就让吾给你起个叫什么。”茨木被他带着,也滑了一句嘴。

正好旁边一个妇人在唤她的女儿兰兰,兰兰,茨木觉得小妖怪的头发暗红,道:“那你不如叫红红。”

他叫道:“红——”

“难听死了!”小妖怪气得差点把糖人甩出去。

茨木也觉得叫不出口,挠了挠头道:“吾先带你去找个住处,吾坐下来安静地想,一定能想出一个好听的叫……名字。”他重复道:“名字。”

他们找了一颗枝繁叶茂,根条粗壮的树坐下来,茨木本意是在客栈歇脚,小妖怪嫌弃那里的床太小,不如荒天野地随意打滚。但他真的睡下,也只是缩成一团靠在茨木身上,动都不动,更不会去打滚。

茨木抱着脑袋想了半天,自从听到了兰兰这个名字,他的脑子里就环绕着红橙黄绿青蓝紫,他想学着酒吞剽窃一下城的名字,可是这座城叫黑城,山叫黑山,连河都叫黑河,小妖怪又不黑,叫他小黑他肯定不愿意。

他头疼道:“那你总该知道自己是什么来的吧?”

只要是没有名字的妖怪,一般都是不死不活的事物化成的。不死,便是在这天地间存在着的;不活,便是没有意识,只是单纯的存在着。比如树妖,伞妖,水妖,不死的时间够长,有了充沛的灵力,便能够活过来。这种妖怪一般成不了气候,因为要依着本体,本体死了,他便死了,若是他死了,本体还在,那就不叫死,叫没有活着,因为总有一天能再修出灵来。茨木则认为他死了就是死了,即便能再修出灵,那也是另一只妖怪了,无论如何,前面的那一只就是死了。

小妖怪一脸困倦,懒散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便现了原型给你看吧。”

树下便躺着一柄钢叉,通体凌冽光滑,柄是黑的,叉尖是铁色,泛着冷光,叉巴包边和叉尖一色,里面却泛着红。茨木不擅长冷兵器,不知道细分种类,只知道这是一把叉,漂亮的三股叉。

茨木捏着叉身反复观摩,心下诧异,自古能化出灵的兵器很少,因为他们大多用来杀生,身上缠着刻骨的煞气,总能压着本体的灵识,又常常为他人所用,被主人压着一头,聚出的气先服务于主人,一直这样不死不活到分崩离析。

这叉虽然是好叉,年代却不久,就算是大阴年也不可能就这么化出一只五感俱全的妖怪来。他一时晃神,随手引出妖力查探,觉出一丝熟悉,正欲思考,那只叉又成了一只小妖怪,小家伙推开他,气呼呼地喊道:“热死了!麻死了!难受死了!”

小妖怪在自己的身上乱挠,一脸愤恨地看着他。

茨木知道是自己失手,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你是一只三股叉,所以叫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