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吞叹道:“放下吧。”

他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也不回头看茨木一眼,“这场子没什么好逛的,我回去了。”

茨木急道:“吾友,前面还有台子,还有湖畔,还有船,还有很多东西,总会有你喜欢的!”他边追边喊,费死力气才把酒吞拽住。

“看了那些能怎样,要我高高兴兴地独自一个在屋里放空炮吗?” 他回过头来,嘴撅的能挂上一个油瓶,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吾友不要担心,前面有一个小场,专门寻伴子用的。场子里拟出京都夜里的街景,妖怪们带着面具逛街,看到喜欢的便在旁边摊上拿一只纸鹤,写上自己的名字送给他,收到的告诉纸鹤自己愿不愿意,纸鹤再飞回去传信。遇见正好的便直接进外面的木屋里了。”他指指两条干道交叉的地方,一个四方小场矗在那里,前面矗着一尊铜像,铜像下面开一扇小门,不断有妖怪进出。

“……”酒吞瞪他半天,居然瞅不出一丝破绽,他这才明白,茨木不是在跟他打太极,而是真的都没往那方面想过,就算是现在把他俩剥光塞进一个被窝里,也是火棍擦着湿柴,老老实实地抱成一团谈天。

“那意思是说你也要选个伴?”他冷言道。

茨木说:“吾不进去,吾在这里等着吾友。吾友若是找了伴,吾就先行回去,吾友若是找不到,吾就陪着吾友回去。”

酒吞一时说不出话,回过神却竖着眼恼道:“哪有你这么陪的?你也得进去,我倒要看看哪个倒霉妖怪能被你这笨蛋拴上。”

茨木面露难色,“这有些不大好。”

酒吞眼一横,“我不管,你不进去我就回去了。”

茨木正犹豫着,突然瞅见一只奇特的妖怪往门口去了,其实说这妖怪嘛,长成多奇特的都有,但这只长了小女孩的头,老鼠的脚,整个身体在斗篷下歪七八扭,行路东倒西歪。

那妖怪瞄他们一眼,嗖的一声便溜进去了。

“真奇怪,那妖怪的脸跟崽子一模一样。”他皱着眉头道。

酒吞回头一看,立刻双目瞪圆,拉着他便追进去,“那就是崽子!她踩着那三只老鼠进来了!”

白发妖怪大惊失色,也卯足了劲往里跑,他们先封了场子的门,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整条街掀过去,一时间整个幻境左摇右晃,场子里鸡飞狗跳,茨木朝着乱成一团的妖怪们大喊:“你们快把那几只黑色的老鼠找出来!”

话音未落,黑的白的花的,是老鼠的,像老鼠的,捉老鼠的,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被从四面八方扔过来,哗啦啦堆了一地。

“谁扔的!”小鹿男怒道,躺在地上两角冒火。

地上的妖怪们都要爬起来,茨木一跺脚,“都不准动!”大妖怪两眼一瞪,场上瞬间冷下几分,妖怪们把脖子一缩,乖乖安静下来。

小刀太小,凭妖气还分辨不出,茨木只好弯下腰一个一个看,他怕小妖怪吃亏,但又怎么都寻不到,他的眼珠快速转动,嘴唇紧抿,眉头深皱。正当他心急如焚时,酒吞拎着小妖怪的脖子走过来,后面三只鼬鼠排成一溜缩手缩脚地跟着。

他看着他的挚友舒出一口长气,舒展眉头笑一笑,也想不起来夸他,酒吞竟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揉一揉他的肩膀,一副安抚的意味。

他被碰这一下,心里突然腾出一簇小小的火苗,撩得他胸口麻痒,酒吞的手居然像带了电一样,透着衣服也热得厉害,他的脸也热起来,竟有些不敢抬头看他的挚友。

“我有没有嘱咐过不要往这边来?你不听话,还想歪点子,让我们担心,有没有错?”她的父王沉着脸,说一句话就晃她一下,小刀四爪着不了地,被他父王拎着晃悠,丝毫不能反抗,垂着头小声说道:“我知错了。”

她不动声色地想往茨木那里游,她知道这说教还要好久才能停,只要这时抓住她父亲的衣服,躲在他怀里哼唧几声,就又能高高兴兴的去玩了。

可她父亲却正两眼发直,不知神游何处。

酒吞把她揪回来,继续道:“知道错了就要改,上次你在林里迷路,我也说过你,不能光长心眼不长记性。你越发大了,要学会想事情,不能……”

习惯他少话的小刀被这洪水一样的涛涛话语念得晕头转向,只能可怜巴巴地一句一句道:“父亲,我知道错了。”过了一会儿,茨木还是没反应,酒吞嘴巴发酸,对小刀说:“叫你父亲。”小妖怪大叫:“父亲!”

大妖一时回神,胡乱在她头上揉了几把,干巴巴说了几句要听话,要改正的话,放小妖怪走了。

这样一闹他们也没心思再说寻伴的事,又顺着林间的小路慢走,又到了一座木屋前面,酒吞问道:“你刚刚在想些什么?”

茨木不知该怎么回答,鬼使神差地说道:“在想吾友。”

酒吞哭笑不得,“你这心思真通透,也真乱,怎么莫名其妙地就想我?”

“吾在想,若是现在还在那场子上,吾一定把纸鹤飞给吾友。”他低头浅笑,“吾只飞一只纸鹤,一只纸鹤全部飞给吾友,别人的我不收,也不送。”

酒吞停下来,瞳色渐深,“那我不收呢?那我去收别人的呢?那我把自己的纸鹤给别人呢?”

“那吾将吾友给别人的都毁掉,别人给吾友的也毁掉,吾友就只能有我一人的纸鹤了。”大妖有些急了,“吾友不准我哄别人开心,不准我认为别人笑得好看,吾一心一意都是吾友,吾友却要去收别人的纸鹤,岂不是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