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念晴明大人呀。”在陪着小妖怪捉迷藏的时候,躲在枯草里的三太郎对他的哥哥们说道。

“我也是。”他的哥哥们说。

这时小妖怪的找来的声音渐渐逼近,三兄弟两两相望,荧绿的小眼中泛着泪光,抱成一团痛哭起来。

夜还未深,几个人围着矮桌温酒夜谈,本来酒过三巡气氛热切,晴明一句话出来,突然冷了场。

他脸色微红,似醉非醉地对茨木说道:“渡边纲想要见你一面。”

“不见。”茨木一口回绝,“他说见便见,当吾草芥浮尘?”

“他染了重疾,时日无多了。”晴明嘬一口酒,斜眼看他脸上神色。

“那他见了吾,病就能好吗?”大妖不为所动,坦然道:“念他施过援手,吾不再追究削臂之恨,因为的确强大,以前也对他十分敬重,但他终是被俗情所困,竟堕落得不成样子,吾看不起他,更不会去见他。”

“我也只是将这句话带过来,他是否如愿还是在你。”他不着痕迹地打起圆场,端起酒盏向众人示意,“各位不要放在心上,在下扰大家兴致,当罚三杯。”

他实打实饮下三盏,倒在桌上不省人事,源博雅会意,立刻扶着他离开,桌上只留两只大妖。

茨木心里怪异,总觉得应该对酒吞说些什么,他叫出一声吾友,却接不出下文,他们对视良久,大妖才勉勉强强憋出一小句话:“吾友,吾不见渡边纲。”

他虽然不知道见不见渡边纲跟他的挚友有什么关系,但本能的,他认为应该承诺点什么。

酒吞听那只木头似的大妖说出这话,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苦是甜,他揉一揉他的顶发,问道:“还喝不喝了?”

茨木摇摇头。于是他们便收了桌子,各怀心思洗涮一番,再老老实实挨在一起睡觉。

他们背对着彼此,脑子里都盛着乱七八糟的事,直到月悬中天,酒吞觉得身后的妖怪贴了上来,在他耳边,微热的气息流过好大一阵,过了很久,才听见茨木低沉的声音,他说:“吾友,吾不见渡边纲。”他的挚友没有回应,他以为他睡了,便自顾自叹一口气,慢慢移开身子。

这时酒吞转过身来,按着他的肩膀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视,两只妖怪的眼睛里都闪着光,他问:“说话算话?”

身下大妖弯眼一笑,答道:“算话。算话。”

他深吸几口气,捏着茨木的下颌,在他唇上一通啃咬,再伸舌进去搅弄,两舌混着津液交缠,身上所有的感官几乎都聚在舌尖,被吮一下,心里便猛地震一下,敲在胸腔里升腾出奇怪的痒意。茨木心里一下舒畅起来,他这重务劳神,现在宽下心来,只觉得困意浓重。

等他们分开,口中还连着银丝,酒吞的手正往下游,却见身下的妖怪餍足地舔舔嘴唇,接吻时瞌上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反而呼吸绵长起来。

酒吞看看天上的月亮,蓦然想要杀人放火。

这一年的年宴终于办成了一场歇斯底里的大狂欢,丹波山头灯火明亮,不分昼夜的燃烧了七八日。

以大殿为中,四周围绕着五块平地,每块平地俯看成半圆,圆顶较尖,皆是为了大宴临时垦平的场地。五块平地大小相近,每一块都比中间大殿要上一半,且沿着山体的梯度,有两块在下,三块在上,边缘相互交错。这设计极其精巧,从上至下,不同横面的平地层层相叠,如镂空的花纹,所有的空地都可以尽其所用,又借力倾斜的山脊,整个结构十分稳定,承重力也是一流。

在黑夜降临时,会场中有点点火把连成红线,在大地的墨色幕布上勾勒出一朵燃烧的红莲。

酒吞特意把晴明一行人拉到山顶俯瞰,等听够了他们对这项大工程的由衷赞叹,他告诉他们,这是茨木一手规划出来的。

他往下给他们指点着,甚至十分耐心地讲解,“这便是一株琼花,花心处是大殿,里面会放着我的神酒,这段时间内将源源不断,日夜供应。那五个花瓣的场子各有主旨,由左至右转起来是吃、喝、玩、乐。”

源博雅心里有些别扭,这样浩大的工程让人叹为观止,到头来却要满足吃喝玩乐这样如此质朴的愿望,这样不按常理出牌,让他不知是要夸茨木心思精巧,还是要笑他缺一根筋。

他们又惊叹一番,晴明问道:“那剩下一个呢?”

“淫。”酒吞答。

“我最多也就是提点一二。这大宴从起草到成果,都是他一手策划。”他没有在意众人突然的沉默,只是挺着胸膛又向他们重复一遍,“这些都是茨木的成果。”他眼中闪着光,神情颇骄傲,像极了茨木在夸赞他时的样子。

这样一来,这一年就十分有过头了。不仅妖怪们伸着脖子盼,阴阳师们也十分激动,连八百比丘尼都会忍不住跟他们谈论这件事情,他们说话时总是有意略过那个“淫”,也许是顾及神乐,也许只是觉得别扭。

腊月甘九,临揭幕大宴会的前一天,茨木失眠了。

他既不激动,更不兴奋,只是单纯地合不上眼。更糟糕的是,他不能辗转反侧,因为他挚友修长的四肢正紧紧地缠在他身上,他的脸埋在他挚友的颈窝处,所以连头都不能动。

他瞪着大眼数酒吞脸侧的一缕红发,眼倒是酸了,脑子里却更精神,他扇一扇眼睛,他挚友的眉头就皱一皱,于是他连眼睛都不能眨了。他用尽全力保持不动,竭力想伪装成一床被子,却不由自主地挺成了一根木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