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安静下来。渡边纲靠着柱子颓然地滑下,头低低地垂在胸前。

“吾要回去了。请,你——唔——”

茨木绷起身子,手按在腹上轻微颤抖,他咬着下唇,沉重的呻吟却止不住地从口中溢出。不长功夫,他的额前的碎发便黏在了脸上。这闷痛太磨人,像是刀子割又像是石头坠,他的腰都快要被磨断了。

瘫坐的人像是终于清醒过来,冲过去按住他的肩膀急切问道:“你是不是,要生产了?”身下的妖怪根本没力气理他,只是闭着眼睛忍疼。

“不要怕,我预备了大夫,产、产婆也有,我马上叫他们来。”

“不要……不要他们……嗯……”茨木抓着他的胳膊,深吸几口气,接着说道:“你将吾送到大江山,吾要回大江山。”

“你这个样子回什么大江山?!”渡边纲怒道:“你还指望酒吞童子能来见你?凭什么他只要悠哉悠哉地坐在那里就能得一个好端端的孩子,你却要拼上性命受尽折磨?”

他抓着茨木的肩膀,红着眼眶颤声道:“你留在这里,我好好对你,这个孩子我视为己出,绝不让他受一点委屈。你不愿意待在京都,我们就去别处,哪里我都陪着你去。”

啪,他的脸上挨了一个耳光,茨木忍无可忍,正好在阵痛的间隙,他喘出一口气,又在渡边纲的另外半边脸扇了个实心耳瓜。

“你堂堂一个武士,不想着精练武艺,却一脑子春花秋月,可还要得一点脸面?”

“你——你——”渡边气极,捂着脸冷言道:“你作为一只大妖怪,不潜心修炼,却雌伏别人身下为其孕育子嗣,你也真是光荣。”

他冷哼一声,接着说道:“若现在在你面前的不是我,而是酒吞童子,你可能会高兴得发疯吧。”

“一派胡言,他若是像你这样,吾就不会心甘情愿地去追随他。”茨木毫不示弱,但语句微颤,字字发虚。

隔了一会儿,他又低声说道:“吾真心感谢你这些天的照料,但吾已经时日无多了,你将吾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你也知道,大江山才是吾之归属,你若是有些好心,就将吾送回去吧。吾只是希望,离开的时候能离大江山近一点。”

也能离他的挚友近一点。他唯一的挚友,大江山的鬼王。大江山的一草一木都是属于他的,他要是能回到大江山,哪怕是形神俱灭了,似乎也是属于他的。

茨木微微喘息,“你若是同意了,吾也能……记点你的好……”

渡边纲呆滞良久,突然扶着柱子,气急败坏片刻,磨牙颤抖片刻,哽咽红眼片刻,垮下身体绝望片刻,最后喃喃道:“你——你这妖怪,你可真是害人不浅。真是害人不浅。”

看着茨木又疼起来,他叹息一声,轻声说:“你等一会儿,我去准备马车。”

大妖苍白着脸,居然对他笑了笑,这些日子一直浑浊的双眼,一时间流光溢彩。

第十九章

月明无风,看门的小童刚想伸个懒腰,却听见大门响了起来。

他打开子门,将头探出去问道:“是谁呀?”

外面的人剑眉吊眼,目光十分冷冽,只是看他一眼,门童便觉得身上阴冷,他往后稍微列一列身子,怯生生地问:“你找谁呀?”

“你家大人。”

“你找我家大人干什么呀?”

“他拿了我的东西,我来让他归还。”

门童支吾了一会儿,回道:“我家大人出去了,你改日再来吧。”

外面的人闻言皱了皱眉头,小童只觉得大门一震,门栓便断了,那人推开大门直接走进去。

门童被吓得鼻涕眼泪一起流,却还是追着他喊道:“你是谁呀!你怎么随便就进来了!”他这一喊,院里的仆人也都聚集过来,质问他的身份。

酒吞没空理他们,抬手推倒几个就往前走。有人拦着,他也是一脚踢开。他们见他如此凶戾,都不敢拦着,只能眼睁睁地看他走进厅室,又走进房舍,一个一个屋子翻腾。

总管急匆匆地赶过来,问他们道:“怎么回事?”

门童哭哭啼啼地说:“他说大人拿了他的东西不还,我告诉他大人不在,不让他进,他非要进。他弄坏了大门,我拦不住。”

他红着眼像烈风过境一样翻找,总管在他后面陪着笑脸跟着,说尽好话:“这位大人,我们大人真的不在家,请您先回去,等他一回来我就向他禀报,欠了您的马上就送到贵府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