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到您家门口了,咱见面聊。”
颜晚馨快步走到院门口,看见抱着满怀手套耳罩帽子的闻玙。
她讶异地想说句什么,但也只能被动地接过这些东西。
对话只持续了几分钟。
交代实际情况,关心温郁状态,克制道别。
颜晚馨没有立刻允许他走。
“你站住,”她抱着满怀的围巾,压抑道:“我跟邱医生问过了。”
“先前那些症状……确实和你猜的一样。”
是创伤,是抑郁,是药物无法解除的痛苦和毒。
她不敢碰,也不知道该交给谁来拔除。
她只想看见她的孩子健康快乐,哪怕爱一个她原本不想祝福的人。
闻玙神色疲惫。
“我们多给他一些时间。”
他很想再抱一会儿温郁的围巾,今天真的很冷。
“我和您都陪在他身边,我们一起慢慢等他自己走出来。”
颜晚馨忽然笑得很难过。
她伸手抹了下眼睛,自顾自地摇头。
“我真的想过,也尝试过,给他介绍可爱的女朋友,试试普通的恋爱能不能调整什么。”
“我也试过带他去旅游去散心,带他去国外听音乐会。”
“你知道吗,温郁在回北京之前,每天就像个壳子。”
“我看见他有空荡荡的一个洞,我好想让他把血肉都长出来。”
“我是他的亲生母亲,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闻玙站在风里,半晌才鞠了一躬。
“谢谢您。”
他再次告别,然后离开。
颜晚馨目送他消失在胡同尾,缓缓关上了门。
温郁睡了长长一觉。
他醒来时,周身都已被裹紧,一切显得暖和柔软。
手机里有一条留言。
[如是我闻]:醒了记得吃点东西,围巾手套我给你寄回家了,不会写我的名字。
温郁看了许久,给他回消息。
[不乐]:我没睡觉,在思考人生。
他又被他看透了。他像是永远都很了解自己。
凭什么呢。
温郁把脸埋进被子里,低低叹气。
可是我却猜不到你刚才在做什么,现在又在做什么。
我都不敢换上一个足以和你相配的名字。
安非他命,如是我闻。
我只敢不乐,小声说一句我不开心。
他深呼吸着又打开手机,给闻玙发消息。
[不乐]:我想再勇敢一点。
[不乐]:玙哥,我今天好丢脸啊。
[不乐]:可是我会努力变得再勇敢一点,以后更能承受这些。
[如是我闻]:我相信你。
[如是我闻]:你害怕的事情都藏在你心里,郁郁,现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温郁收起手机,用力点一点头。
这件事像个莫名其妙的插曲,好在后续没有任何异常,证明确实无事发生。
颜晚馨忙着拆快递,把围巾递给他时还教训了一通,说以后不要乱丢东西,多大人了还把围巾掉电影院里。
温郁被训得捂头啊啊啊了好几声。
“知道啦!以后不敢了!”
“长点记性吧!!”
寒假真的很短。
像是昨天才放假,今天就又要准备去上班了。
温郁被短暂吓到一回,直到上班前两天才把熊心豹子胆装回肚子里,主动要去闻玙住处那看看。
他感觉他们之间还有点信息差。
都谈恋爱了还不知道男朋友住哪里——这合适吗?这不合适!
先前闻玙死皮赖脸送他回家过好几次,说是顺路,住得很近。
没想到真是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就在街拐角的另一个小区。
交通便利,设施充足,安保严密,且前后绿化带的花卉装饰都极有品味。
这样的好房子,也许在十年前还是大家努努力就能买下的好住宅,如今已经被炒上天价。
不过真要说天价,温郁家里那套估计也得值八个零了。
闻玙家住在二十楼,观光式电梯还能瞧见一路腾升的城市风景。
温郁在四合院里连着憋了好几个月,看见电梯时都觉得感动。
“还是住高楼好啊——”他长叹道:“我现在想给家里装个指纹锁都条件不允许。”
男人予以善意的安慰。
“但是你家门口有一对石狮子。”
“那倒也是。”温郁又乐起来:“我家门口可是有石狮子看门的。”
闻玙一个人住着三室一厅,其他两个房间被改成了健身房和书房,也非常实用。
房子装修以米白色为主,带着几分美式的慵懒放松,配合充分采光的大落地窗。
酒柜和酒台里都没有放酒,反而放了好几大盒牛奶,是他们都很喜欢的一个牌子。
温郁参观完一圈,再回头发觉闻玙在瞧他。
“你打住,”他举起双手:“我绝对——绝对不会过来跟你一块儿住。”
闻玙很无辜:“我什么都没说。”
“短住也绝对不可能。”
“你在暗示我邀请你吗?”
温郁笑着拿枕头锤他,两人闹腾着滚到沙发上,不知不觉就开始接吻。
躲在完全私人的空间里实在是好极了。
他可以放肆地吻他,可以缠着他喊哥哥,多放肆也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温郁被他脱下外套,还偏开头方便闻玙解开领扣,出格地舔吻男人的耳垂。
他们像是只能在这里爱对方。
那似乎也就够了。
在这里,他可以连声说一万句我爱你,可以吻滚烫的唇,把手指放在彼此的脸颊上,不用担心任何第三个人的目光。
狂欢被不经意地触燃,吻痕也悉数落个痛快。
再尽兴些,握紧手,十指相扣,用唇去感受体温——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衬衣已经落在地上,皮带啪嗒一声解开。
手机又跟着响了起来,好几声微信提醒,刺耳突兀。
温郁右手抓着沙发外沿,整个人被压得陷了下去。
“小闻?你在家吗?”门外传来询问声:“是我,胡主任。”
温郁一瞬间清醒过来,用手抵住男人。
“是胡主任……”他求助地看着他:“现在怎么办?!”
闻玙箭在弦上,侧头喊了一声:“您等下,我马上过来开门。”
他刚松开手,温郁起身就往卧室跑,衬衣一半坠在腰侧,露出明晃晃的一截腰。
胡主任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在闻玙开门时长叹一声:“咱住一个小区本来该很方便才对……下回我还是跟你电话预个约吧。”
“不好意思,我在沙发那睡着了,”闻玙简单理了下领子,淡笑道:“前两天通宵打游戏来着,也是看着要开学了,最后放松下。”
“我本来想跟你聊聊晋升职称的事儿,”胡主任打量着他凌乱的发型,以及扣错的衣领,露出会意表情:“你先睡吧,今儿是我打扰你了,咱开学了找个空聊聊。”
“你现在年轻有为,也是该适当放松下。”
“谢谢您看重,回见。”
闻玙关好门,长松一口气回房间找温郁。
卧室里没开灯,温郁声音发颤。
“我们不能这样。”
“不要想太多,”他关上门吻他:“只是在门口聊了几句……”
温郁挡开他,一手扶着墙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永远都要这样吗?”
他在黑暗里看着他的眼睛,定定地又问了一句。
“我们只能躲起来,每天都要担心被发现吗?”
“玙哥,我要是想公开喜欢你,我会连累你和我一起辞职。”
“我们要去告诉我的母亲,你的母亲,告诉她们我们在一起了。”
“我们永远要躲着学生,躲着家长,躲着同事领导,躲着所有人。”
“玙哥,这值得吗?”
闻玙皱眉想要解释,他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了,他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留在这里任教只是为了等他,这份工作的所有意义仅在于此。
何况,他们已经可以——
“我们结束吧。”温郁笑起来,按亮了房间里的灯,眼眶是红的。
暴露的危险已经像网一样将他神经捆紧。
他们的爱存在于危险的玻璃桥上。
每一次想要触碰它,都可能会摇晃下坠。
桥一旦轰然破碎,两个人同样会一起被卷入激流,窒息着被尽数淹没。
“我们不要再纵容对方犯错了。”他笑的样子特别狼狈:“玙哥,到此为止,行吗?”
你是我少年时的放肆幻想。
你是我宁可被烧灼都想要紧握不放的火光。
可是我不该带你走上这架玻璃桥。
玙哥,桥下是深渊激流,是无数人的眼睛,是手电筒雪亮的光。
这一刻卧室被骤然照亮,光线刺眼到两个人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声音冷了下来。
“你说什么?”
温郁还想开口,骤然被打横扔到床上。
他在这一刻失去平衡,抬手想抓住什么,却被摁的更深。
直至彻底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