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碗的水面如明镜清澈,倒映出沈育的眉眼,既冷且硬。
仇公府,正卧。
房门紧闭,黑布蒙窗,时时有惨叫声刺破壁瓦。府中下人皆习以为常,不敢从此卧门前经过,以免搅扰了公的兴致。
然而无风起浪,这日两个魔星双双驾临仇府。
“童大人!”
“牛大人!”
“止步!请去前厅稍候,奴才这就去通传一声!”
“前面是仇公卧房,千万去不得呀!”
姓牛的是一座移动的丘山,横冲直闯,将两旁阻拦的下人,撞得倒飞出去。童方负手跟在他之后,优哉游哉。
到得那间禁地般的卧房,牛仕达鼻孔朝天,抬脚一踹。童方抬手掩了口鼻。顿时一阵烟尘四起,两扇对开的雕花木门重重脱框倒地。仇府下人们面无人色,自觉死期已至。
房中无一丝光线,浓酽的香飘逸而出,日头下呈现云霞般的紫。
童方嗅到那气味,大大打了个喷嚏,嫌弃地挥袖散风:“他娘的,什么品味?”
烟雾搅动,跑出来几个人,纤细的裸|体,身上青一道紫一道,抓着衣服奔逃入后院。童方保持仪态,让出门道,一片衣角都不愿叫这帮娈童挨上。
诚然,每个人的兴趣爱好都不尽相同,童方也喜欢俊俏的少年少女,但只是喜欢这些青春美丽的人为他撑排场,而非在床上还有别的什么用途。他实在是恶心仇致远,如果条件允许,是绝不会踏入这片污秽的土地。
待到紫烟散尽,童方与牛仕达才进入屋子。
其间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童方粗手粗脚,扯了黑窗罩,天光透进来,照亮屋中情形——巨大的床帐外,有一方卧榻,一块案几,并一张连席。
仇致远半靠在卧榻上,头发披散,衣襟半敞,因前才经历了一场被人打断的性|事,此时显得精神不佳,两眼微阖。当然,他眼睛本就是一条缝。
牛仕达到案前,庞大的身躯坐下,占去二人位的连席。童方见此,只得敛袖站一旁,内心已将这蠢牛大骂得祖坟冒烟,然面上仍带着笑,问候仇致远道:“你狗日的,祸到临头的,这般坐得住,还得我与老牛亲自找上门。”
有一瞬,仇致远神色迷朦,似乎还在回味伸手拉拉童方,示意他可以与自己共坐一榻。童方表情相当精彩,仿佛被毒蛇舔了,厌弃地甩手。片刻后仇致远冷静下来:“有什么大祸?”
童方道:“上次皇帝突然去了蓬莱苑,这我便不提了。这几日,我在司农署的眼线回报,有几个州县的档案调动频繁,不是正常程序,恐怕是有人在查什么。”
仇致远唔一声,不语。
牛仕达粗声粗气道:“段博腴近来进宫忒也频繁!本公看来,必是心怀鬼胎!”
“段丞相?”仇致远一笑,“他不是卧病不起,连日辞不就朝?”
童方冷哼一气。
牛仕达道:“皇帝小儿欠缺敲打,我看,比他绣花枕头的爹更不知轻重。要不来个狠的?”牛仕达掌刀立劈:“以作警示!”
童方难得同意:“我看行。”
仇致远哼哼两声,旋即呵呵笑起来,像听见什么有趣的事。童方脸色一变,恶狠狠道:“有甚么好笑?!”
仇致远低头系衣袍,大为赞同,道:“可以,有何不可?二位既有意施展一番大作为,本公必竭诚相助。至于警示威吓,我看大可不必,便直接将人踢了罢,从宗室里另择人选扶植。”
童方与牛仕达一时哑口无言。
半天,牛仕达喊道:“痛快!本公早看他父子二人不顺眼!”
一个说疯话,另一个傻子还附和,童方头疼道:“闭嘴,你这四脚畜牲!简直满口胡言!说的容易,丢了这个假的,哪里去找个真的任我们拿捏?还不如与那假的周旋,他未必就真敢拼个鱼死网破!”
仇致远懒洋洋靠在丝绸软垫,做个送客的手势:“既如此,你便去与他周旋罢,好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