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方不说话了。
他瞪着仇致远,渐渐咂摸出他的意思。
“梁珩已经不受控制了,”仇致远缓缓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你的意思,”童方问,“宗室里哪个合适?桓帝无子,灵帝唯一个独苗,皇室人丁凋零,目下只有几个半百的老王爷,且不说合适不合适,怕是送进金銮殿也没个几年好撑。”
“有也,”仇致远道,“川南王府,不是还有个年及弱冠的小世子么?”
“……”
童方难以置信,不免大叫出声:“你疯了?!”
“川南王府的世子?他娘的到底是你我控制他,还是反为他所压制?五万精兵压境,大家都得玩儿完!”
仇致远示意稍安勿躁,鄙夷的口吻道:“你这几年吃香喝辣,把自己脑子也吃了么?川南四镇的情形是一点不了解。王府世子是个软柿子,被他爹娘娇惯长大,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从未上过战场,军中无嫡系、手下无将帅,只要老王爷一殁,川南军必有一场夺权之争。这时候把他接到王城,送一个帝座予他,他只会感激涕零。须知如果不是我们,他势单力薄,必然只能是军权争夺下的牺牲品。”
仇致远说话一向语速缓慢,但也从没人打断他,因他的话只说一遍,并且内容非常紧要。童方听罢,有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不论如何,梁珩万不能再留。这小子是不怕死还是怎的,套住他爹的辔头,在他身上全然不起作用。
“立刻安排!”童方道,“何时动手?”
仇致远道:“不急,先修书始兴一封,着裴徽听候命令,领守备军包围望都。待本公择一良辰吉日,朝会之上,送小陛下一份大礼……”
“起风了吗?”梁珩赤着脚,踏在天禄阁新铺的绒毯上,触感温暖柔软。他走到门槛前,风铎随风轻吟。段延陵一身盔甲如故,抱臂依靠梁柱,铁指一点西北的天空:“你看。”
霞光如燃烧的红幔,又如泼洒的朱砂,浸透万里云层。
相国府,段博腴写毕两支竹签,吹墨半干,唤来属下。
“送往始兴郡守府。”
瓦脊的云霞滑落庭院,段延祐默然伫立,父子相对无言。
北闾里沈家,宋均熬了祛寒的药膳汤:“喝完,必须喝完!最近连续降温,可别依仗年轻,不拿身体当回事!听见没有?”
“听见了。”沈育耳朵都起了茧子。
门前红枫枝叶舒展,摇曳生姿。新风悄然而至。
第84章 远道来
奄奄黄昏后,背道狭窄而寂静,黄土空余斜阳树影。林中守株待兔的马贼吐了草根,骂了一句。
小弟肚子咕咕直叫,提议道:“大哥,太阳都落山了,不会有人赶夜路的。咱要么先吃饭吧。”
“吃吃吃!就知道吃!多少天没开张了!哪来的泔水喂你?!”
话音未落,一众山匪的肚子此起彼伏地嚎叫。果然是饿了许多天,不像抢劫像要饭的,个个面黄肌瘦。这年头强盗也不好做,前不久刚遭了水涝,大家都穷得不分彼此。
“不把五脏庙伺候好了,他就是来了有钱人,咱也抢不动啊!”小弟叫苦不迭。
大道正路上行人多,可山贼也不敢去,十里一墩五里一堡,全是官兵。背道尽管掩人耳目,却守得海枯石烂也不见个影儿。
那贼头眼见天色擦黑,心知今日又无收获,正待偃旗息鼓,忽然尽头传来一声吆喝。车队的影子缓缓爬上来。
哟?众贼人忙屏息埋伏,见那车队驶进,装着几只铜锁大箱子,似乎货物满载,登时视其便如同一群肥羊。
“打劫!”
“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