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赝君 麦客 2176 字 2022-08-27

这些人所得甚少,犯的事也没有多了不得,却不能放任自流。如何处置他们,令沈矜很是一番头疼。

某天与沈育谈及,说道:“一点小钱,充公,连钱库的漏风都糊不上,倒显得我铁面无情。”

沈矜有意无意,已开始与儿子谈论公家事物,晏然在一旁听着,并不插话。

沈矜问:“你看怎么办?”

沈育道:“勿以恶小而为之,当然不能放过。”

“问题是把握好度,切勿小题大做。依照处理路甲一派的手段,那就罚不当罪了。”

“但若是轻拿轻放,又会失之威严,难免再犯。”

“是这个理,”沈矜点头,问,“晏然,你有什么想法?”

晏然老实说:“充公吧,苍蝇腿再小,也是肉。”

沈矜与沈育都笑起来。过得一会儿,沈育沉吟道:“我有个想法,不太成熟,说出来给大家参详——将这些差吏,得利多少,一一入账,并不是充公,只作个记录,表示大人对他们的行为都心中有数。暂不作计较,是大人宽宏,给一个机会,日后若再有人以利谋好的行为,如实上报,便可在账上免去一笔,消了账,才算抵罪。”

沈矜听得一笑,看看儿子,将之记下来:“不失为一个办法。”

柿果熟透的日子,沈矜提出一起去城墙上走走。汝阳立于水之北、山之南,已有千年历史,文字记载以前的上古三皇五帝时期,沱河平原一年成聚、三年成都,历代的残垣一层垒一层,承托起如今高逾三丈的巍峨城墙。

城中俱是低矮的平房,唯有城墙四面建有高耸的角楼,以便瞭望。东边角楼可以远望绕城而走的沱河波涛,是以称作“临江观”,沈矜与沈育登楼便是在寒凉的秋夜。

暮色下,千家万户亮起灯火,正如天上星河在人间的倒影。沱河黑水翻涌,奔腾向傍晚紫云缭绕的天际,水汽弥漫原野。北边嶂山卧伏的庞然身影,沉默中投以注目。

登临高楼,秋风萧瑟,平野辽阔。

父子二人各添了件保暖的衣衫,不知不觉已近深秋。

沈矜道:“北面看,是什么?”

北边是挡住视线的高大山脉,山上浮云丝丝缕缕,云后是半掩的明月。

沈育答道:“北边是望都城,然后是涿水,是上都。”

沈矜笑了笑:“未料你志向很快就变了。从前说什么,要继承书院,发扬光大。如今是南边的小子已不入你眼,想去教北边那位?有什么好的,你也看到了,公务繁忙,案牍劳神,未必是你想要的生活。”

沈育安静听父亲教诲。

“如今形势内忧外患,外有北晁虎视眈眈,内有阉人把持朝纲。咱们在储宫一岁有余,曾不见制诂出于金銮殿,陛下不临朝,三公不佐政。即使有心请来士族经师为太子讲学,最终也不免明升暗贬,遭受驱逐。此其一也,更要紧的是,北边武人朝廷素来凶狠霸道,恨不能鲸吞大江南北的土地。南亓疲敝,是他们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有识之人决计不会错过。眼下是他们的太子也出了问题,太子者国本也,尚且自顾不暇,一旦料理妥当,缓过劲来,我们就要直面强敌了。”

浮云盖过弯月,一时间嶂山与沱河都隐没在阴暗中。

沈矜道:“以你之见,北晁与南亓,哪一边能先一步解决国内问题?谁得抢占先机,回复国力以应战,这将决定战事的胜负。”

这个问题,想必正是执政大臣们伤脑筋的。然而不论怎么自欺欺人,答案都不言而喻。

皇帝驱逐太子,权力仍在皇帝手中,比之太监将皇帝父子驱逐出权力中心,情况又大不相同。

“若说办法,也不是没有,”沈育道,“我见王城上至三公,下至百姓,都对三权阉心存不满,之所以无所行动,乃是因为权阉把持五千南军,控制威胁城中人身性命。朝中无人能够抗衡,朝外却大有强将在,令川南王率军勤王,清除宦官,可以还政于民。”

川南王梁璜,是先桓帝梁瑫的兄弟。桓帝镇守涿水四镇时,梁璜年纪尚小,在他手下当一员小将,阵前拼杀,也相当武勇。桓帝即位后,梁璜更是接过王位,扛起抵御北人铁蹄的王旗。如今涿水四镇在他的治理下,全民皆兵、兵田屯粮自治,已有五万军众。若是清君侧,对付区区五千南军,应当不成问题。

问题是,沈矜道:“清君侧,清的是谁?陛下身边,谁是弄臣奸佞?”

这话说得好。皇权旁落,并非一朝一夕之事,缘起文神皇帝即位之初,委宦官以重任,不得不用权势作为回报。久居深宫,身边除了宦官还能信任、任用谁?更别说病重以后,连解绫馆的食客都知道,皇帝靠着太监的祖传秘方,才能缓解一二。

这般倚重信任,谁敢说是奸臣?只怕是会被反咬一口,先成了刀下鬼。

何况沈矜还不知道,始兴郡的守备军,也被阉党的徐酬所掌握。足足两万,加上王城的五千,人数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