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育恍然记起段延陵曾说要用一整块蓝田玉雕成碑,献给陛下贺寿。想必就是此物了。
巨富之侄邓飏见了也大受震撼,黄金有价玉无价,要得这样一块完整的极品,没有黄金千两、灵通人脉,只怕寻觅不到。
那么这样珍贵的宝物,到底是太尉公子,还是丞相公子的?
沈育是唯一听过两人吹嘘的,说:“段延陵的吧。”
“段相啊,”邓飏半是赞叹,半是话里有话,“上哪儿能赚那么多银子,给这败家子挥霍?”
晏然为着入仕,朝中大员他都有所关注,尤其是段相,与他同为贫农出身,晏然很有些钦佩之情:“丞相听说是个清廉的官,声望一向很好。”
邓飏告诉他真话:“和三蠹虫比起来,谁都能是不错的官。”
所言自然是郎中三将,传闻中贪赃不知餍足,将东海水全变作黄金珠也填不满他们的胃口。
“不过啊,”邓飏又说,“所谓能者多劳,多劳多得,今上病得拿笔的力气都没有,丞相为皇家打理江山鞠躬尽瘁,挣点银钱补偿家人,也无可厚非,哈哈。”
默默饮酒的穆济河忽然说:“为官自有朝廷俸禄厚养,丞相已是金印紫绶的人臣之极,何必趟浑水。”
邓飏:“穆兄弟,你这话就说得太天真了。我且问你,清廉的庸人与敛财的天才,谁在官位上更利于国朝?”
话题变得严肃,晏然与宋均都收敛笑容,不自觉正经危坐,竖耳倾听。沈育放下茶杯,拣了颗酒香花生。
穆济河对邓飏的发问不屑一顾,直言:“我为何要选这两种人?为官者,自有朝廷筛选,必然是清正厚德的智者。”
“穆兄啊穆兄,”邓飏大呼,“世间哪有这样的人!”
清正厚德者,令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人物品藻》中倒是记载不少,然而著书的人自己都在深山老林躲清闲,当年也曾宦海沉浮,最终失意退隐,他笔下所欣赏赞美的人物,也多不为官场所容,或连遭贬谪,或终身不用。
讽刺的是,此书名声日隆,渐成为南亓士人的标杆,地方官推举人才也多以书中记载为准。传闻《人物品藻》一字千金,若是想得官府征辟,在此书中占有一席之地,比送礼千金都管用。
记载失意官员的名册,最终成了飞黄腾达的捷径。
第14章 宫廷宴
及至散场也没争论出个结果。穆济河是个倔脾气,邓飏也不肯服输,两人辩得面红耳赤,到了互骂“无知小儿”、“市侩俗人”的地步。
沈育在外间走廊上晃了一圈回来,还没结束。对面不见信州,或别的宫人守候,或许梁珩今日并未前来。
“这两人日后同朝为官,定是整日吵得皇帝头疼。”晏然笑道。
“那得看太子珩的脾气,”宋均揶揄地说,“兴许厌烦了,就择个理由将两个都贬去天涯海角,眼不见心不烦。”
那日过去没多久,皇帝的寿宴便提上日程。南军卫队挨家挨户为居住在南闾里的官员发放请柬,北闾的新任太子少师沈矜也得到两封,延请父子二人一同前往章仪宫共襄盛举。
一家人围观皇帝的请柬,用料并不是粗糙的麻纸、皮纸,也不是晕墨的绢帛,而是一叶黄金箔,其上用石墨粉填制各人姓名官职。
沈育那份,填的是“太子参赞”。
“育哥儿什么时候有官位了?”晏然十分惊奇。
沈育回想起自己入望都城以后,连皇帝的面都没正儿八经拜见过,委婉道:“事官写请柬的时候吧。”
穆济河关注的则与常人不同:“宫廷宴会,席上都吃的什么呢?”
“好好干,师弟!”宋均充满希望,“今日入皇家宴,明日入皇帝眼!”
皇帝眼里可容不下凡人。寿宴当日,百官在前殿广场上幕天席地而坐,天禄与凤阙夹道龙尾,登高百级阶梯,蔓延到天边,才是大殿巍峨雄浑的飞檐挂角。
正脊上一龙一凤各踞两方,日暮西沉,红彤彤地融化在庑殿顶。皇帝远坐众人视线之外,王座之下众生视同草芥。
到场的官员,有些是沈育见过的,大部分是陌生的。仇致远与武将同列,其侧是另外两个白面少须的宦侍,一个满面堆笑,一个大腹便便,不消说应是郎中三将中的另外二人,童方与牛仕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