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莺莺燕燕劝酒投怀,只一位雅妓在屏风后弹奏古琴。
宋均赞叹:“果然是个好去处,比陈玉堂倒是清雅许多。”
沈育意外:“你也去过陈玉堂?”
“哎呀,”宋均舒服地陷在隐几软垫里,“小师弟,等你到师兄这个年纪就知道了,哥哥们偶尔也想放松一下。”
沈育:“…………”
坐屏外,不时有个什么官爷、相公经过,奉迎的女侍皆毕恭毕敬。看上去,陈玉堂的客人更多是些少爷们,而老子们都来了解绫馆。
沈育听得女侍们称呼客人名头,有不少侍郎、令丞,乃至郎将,官阶都不小。有几位在邻近雅间落座,开口竟谈起了宫闱内幕,说到皇帝如今病重,太医院束手无策,所食汤药居然出自某太监的“家传秘方”,可笑可怜。
座中几个不涉世事的青年学生顿时面面相觑,有种知晓了天下一等秘闻的忐忑而刺激的心情。
而邓飏则一派习以为常的云淡风轻,甚至附和了一句:“以故宦官得宠,擅权逾矩至斯,不足为怪矣。”
得了客人们刮目相看,邓飏才神秘一笑,告诉沈育等:“这就是解绫馆的妙处了,在这里你可以探听到隐藏在王朝水面之下的消息。”
“不知东家是哪位大人,”邓飏说,“唯一能肯定的是,东家在朝中定有势力庇护,这座明面上是风月场所,私底下却进行各种信息交易的中枢楼才能一直存在。”
“邓兄弟也不简单呐,”众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最后穆济河开口道,“即便是在王城土生土长,等闲也很难找到这门路吧。”
邓飏哈哈一笑,说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数人这才知道,他家原来有亲戚经商,赚得盆满钵满腰缠万贯,却因朝廷重农抑商,真金白银没出发泄,全砸在邓飏身上,为他开辟门路,指望培养出个官人,光宗耀祖。
“晏小弟,”邓飏热情地说,“我听宋兄说,你以后也有入仕的打算,所以今天特意带你们来解绫馆见识见识。在这座馆阁,随便和你擦肩而过的都可能是某个当朝大人物,咱们这种没家世背景、无祖宗荫庇的,来这种地方碰碰运气准没错!”
晏然自然十分感谢,忙给他斟酒。
南亓选官不以考试,而以地方推举为主。理想地说,自然是读书人德才兼备,在地方上颇具声望,入了考核南亓诸生的《人物品藻册》,才会得到官员举荐。实际上却是用钱/权/交/易疏通关系。晏然这样一没钱二没势的,想单靠埋头苦干,只怕永无出头之日。
接着数人便说起各自未来的打算。宋均也盼望有朝一日入朝为官,穆济河则无所谓,更愿意做个无拘无束的江湖侠客,同他师父一般,风一样地来去自如。
轮到沈育,邓飏便说:“育哥儿不消说,既已做了太子陪读,日后定然是股肱内臣了。苟富贵,勿相忘!”
沈育还没说什么,忽然从他的角度,瞥见坐屏遮挡的缝隙里,一闪而过走廊上某个人影。
沈育:“?”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那人再次出现在他视野中——他走到正对面雅座,正要入内。
这次沈育看清了,那是段延陵。
“怎么了?”宋均发觉沈育不对劲。
紧接着,又有一熟人走到对面——沈育眼神可能是过于好使了——是连轸。
“是段延陵和连轸。”沈育不动声色说道,心中想的却是,此二人出现在这里,十有八/九梁珩也来了,他们三个寻欢作乐向来是形影不离。
不知怎的,想到这里,沈育便有几分不痛快。梁珩眼看着近日是学乖了,他一不在眼前,立马就原形毕露,又与狐朋狗友相会花楼。腹诽梁珩时,沈育浑然忘却他自己也正身处这所谓的“花楼”。
“那又是什么人?”晏然好奇询问。
邓飏道:“丞相公子和太尉公子,生下来朝廷就已安排到死,成日无所事事,不逛花楼找姑娘,还能做什么?”
穆济河冷哼一声,轻蔑之情溢于言表。
对面雅座闹腾非同寻常,女侍与东家对这群惹不起的贵公子容忍也非同寻常。段延陵与连轸在席间做了不出半柱香功夫,就走出楼阁,接着岸边便传来喧哗。
沈育从窗户看出去,吃了好大一惊,只见湖岸边一座高逾一人的巨大玉石,洁白剔透,阳光下晶莹胜冰雪。
玉石固定在车座上,守护的随从身着南军铠甲,派场十足。围观群众直如群蚁排衙,惊叹声浪潮似的拍打得馆阁震动。
段延陵与连轸径直走到玉石车座边,赫然正是其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