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星与齐月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又给他端来桌椅,苏赫草草吃完便百无聊赖地发起呆来,两个侍女终于忍不住问起他自家将军在边关时的情形。
苏赫说别的不在行,说起齐绍来却可以滔滔不绝。
少年打开了话匣子,将齐绍在战场上的英姿讲得绘声绘色,说他调兵遣将、排兵布阵又是如何如何厉害,齐星齐月听得入神,连带着路过的丫鬟小厮也停下脚步,支着耳朵听他说书似的讲故事。
正讲到齐绍收回天门关、生擒乌洛兰左贤王毕日格时,苏赫突然眉头一皱,停了下来。
齐星好奇得很,眨着眼连声追问道:“小苏赫,你怎么不接着说了?”
苏赫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竖耳凝神细听,隐约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与兵甲之声越来越近。
他直觉事情不对,下一刻,门房小厮便焦急地跑了进来,脸上神色紧张:“大事不好了!禁军把府上围住了,说是将军……谋逆犯上!”
苏赫霍然站起身,只见一个头领模样的武将拿着一方令牌,率一队部下径直闯入府中,厉声对在场的所有人道:“沈相密令,镇北将军齐绍夜闯禁宫、意图谋反,镇北将军府上下皆脱不了干系,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怎么会这样?苏赫眉头紧蹙,双手已握成了拳头,毫不畏惧地与那将领对视道:“镇北将军绝不可能谋反,你们这是污蔑!”
“京城已经戒严,宫中传来的命令,怎会是污蔑。”那将领亦毫不退让,抬手便要示意手下将这一府的“反贼”拿下。
镇北将军府上下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苏赫左右也有两名禁军上前欲把住他的双臂,他挂念着齐绍的安危,心思一转,忽而急中生智大声叱道:“放肆!我乃北狄王子,乌洛兰苏赫,谁敢拿我?”
“夏朝刚与我部签下盟约,此刻便要毁约了么?”
他眉目凛然,说得煞有介事,那将领细看他面孔,见他确实长得和夏人不同,高鼻深目、瞳孔泛蓝,束起的长发微卷,身形也比寻常夏人男子要高大许多。
这仅能证明他是个狄人,不能证明他就是乌洛兰部的王子,但看这些下人似乎都对这异族少年毕恭毕敬,万一是真的……禁军将领迟疑片刻,一旁被押住的齐星齐月对视一眼,纷纷开口证明。
“这位贵客确是乌洛兰部王子,此番随将军入京是为微服游玩,才不曾声张。”
“奴婢二人是将军贴身侍婢,是在乌洛兰王庭侍奉过三年的,还会骗你不成?”
“苏赫王子颇受如今的贺希格单于宠爱,若是伤着了分毫,又让两国起了纷争,你们谁都担待不起!”
二女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像真的似的,那将领上下打量苏赫,观之气势凌人,容貌俊美出色,似确有几分贵气。他本就是奉命行事,其实也并不真的相信齐绍会反,一时心下更是犹豫。
苏赫见这招有用,当即再接再厉道:“带我进宫面圣,便可知真假——夏朝遣往我部的使者,必然识得我身份。”
“况且你等人多势众,若我不是,当即斩杀也不费力气吧?但若我真是,你们有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那将领略一思量,知他说的确实不错,且若毫无底气,怎敢当着数千禁军的包围这般狂妄?
便将态度稍放尊重了些,一抱拳道:“那便烦请‘王子’随我们走一趟了!其他人等,原地收押待命。”
苏赫于是被一路“护送”进宫中,他在一众禁军的持剑“保护”下面色不改地踏入宫门,一直走到被刚刚金吾卫包围的帝王寝宫。
齐绍提着剑,被那阴毒的药性煎熬着,臂上伤口仍汩汩流着血,不由呼吸紊乱,有些站立不稳。
他的目光在靳奕与沈琢之间游移,又看向一殿剑拔弩张的金吾卫,心里忽然有了某种猜测。
若这些都不是靳奕的手笔,便只可能是面前这位沈相的设计。
齐绍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过沈琢,惹得对方总是这样针对自己,但抛开个人恩怨不提,沈琢所做的一切,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都有正当的理由。
当年他去和亲时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那时唯有此路可走,加上先帝有意,沈琢的主张无可厚非。
如今沈琢拥靳奕上位,煞费苦心演这一出戏,为的定然是铲除他这个战功显赫的潜在威胁,好让靳奕在那皇位上坐得更稳。
齐绍长于行军打仗,却不擅于玩弄权术,他只懂得尽忠职守,若君要臣死……
他便甘愿赴死。
齐绍握紧了手中长剑,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心里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殿外忽然又是一阵喧哗,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闯进了殿中。
苏赫一进到殿内,远远看见齐绍立在包围圈中,身上似还负了伤,霎时眼圈一红,长腿一迈便朝对方奔去:“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