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尔敦皱了皱眉:“自己没有本钱,做什么生意!”
叫人拿来一个账本,一边翻看一边问嬷嬷家的地址,半天,笑道:“他们运气好!我手头正有个铺子,离他们家不远,原本也是个饭馆,抵给钱庄,还不出本息,就被收了进来,还没出手。你这一两天抽空过去看看,喜欢,叔爷爷就把房契地契给你,算你今年的压岁钱。你让他们用可以,不许给他们,哪天不想玩了,还卖给钱庄。”
楚言大喜,花不花钱还是小事儿,省了多少麻烦。
佟尔顿又说:“叔爷爷做事公平,是有口碑的。这板指价值不菲,我再给你五百,你拿去爱怎么整怎么整,记得叔爷爷的好就成。”
坐进车里,楚言忍不住放声大笑,好久没有同这样的“经济动物”打交道,还真怀念这种滋味。
秋禾好笑地摇头:“姑娘都得了什么,乐成这样?”
她摇了摇手中小巧的银铃,笑道:“一处房产,五百两银子,这个小玩意,还甩掉一个包袱。想不到,叔爷爷这么大方。”
秋河抿嘴笑道:“老狐狸遇上小狐狸,该说是姑娘手段厉害。”
“依你看,胜负如何?”
“姑娘自是赢了不少,叔老爷看着也挺乐,弄不清谁赢的多。”
“这就对了,好些时候,一方赢了,另一方未必要输。”
“只听说两败俱伤的,没听说两个都赢的。”
“怎么没有,这叫双赢,我告诉你……”楚言说得眉飞色舞,不但玉茹的饭馆搞定大半,今后的资金来源也有了眉目。
“我看你这丫头挺好,关在府里可惜了,不如,我把你要过来,给我当助理?”
秋禾一脸好笑:“姑娘得意忘形,难道不准备回宫里去了?”
一听这话,坐在车辕上的莫伦阿一愣,支起了耳朵。
“怎么不回去?宫里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骗钱也容易,当然要回去。”楚言一边说一边对着车帘挤挤眼。
秋禾更觉得好笑,好吃好喝好玩好骗钱,说的是紫禁城么?总之,姑娘是个怪人,可跟着她怪有趣的,于是笑道:“等姑娘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府邸,我再求老太太把我派给姑娘吧。”
“一言为定。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吃喝一顿,庆祝庆祝。秋禾,你想去哪里?”
“想回府去。姑娘也太会花钱了,这银票还没捂热呢,省着点吧。”
老太太的寿筵很热闹很排场,也很无趣,好在场所还算不错。
客人太多,皇子公主,皇亲国戚,朝廷要臣,本家侄辈孙辈。就算佟府重重屋宇,也找不到一个大厅可以容下这么些人,干脆把筵席开在了花园里。园中本来零落地植了十几株梅树,红梅白梅冰梅香梅绿萼照水,此时正是花期,颜色各异,芳香醉人。其他光秃的树枝上则用丝绸裁减出桃花李花,愣是堆出个人间胜景,满目春色。男女宾客分作两处,中间是一溜的长桌,正对着前方的戏台,桌上供着盆栽的水仙金桔万年青,青瓷大花瓶插满绢制牡丹,各式寿礼错落有致地堆放着。
宴会么,除了吃饭就是看戏。席面上的东西,多是大鱼大肉,摆盘和菜名都颇有讲究,中看中听不中吃。戏是昆曲,活化石,最有名的戏班,最有名的伶人,每一件服装,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唱腔,无不尽善尽美,楚言盯着看了十分钟,发现极累,不懂就是不懂。连对京剧越剧都是一向敬而远之,又怎么欣赏得了这样的阳春白雪。
初春的天仍是冷峭,故而在周围摆了不少炭盆子,上好的木炭加上露天的关系,不但不觉得熏人,反而沉淀了杂七杂八的味道,越发显得梅花水仙的香味清逸悠远,直渗进人的心里去。戏台离得远,又没有麦克风,仅把咿咿呀呀的唱段当作似有似无的背景音乐,倒是极衬眼前的风光。如果能有一根魔杖,轻轻一点,化去这份喧闹杂乱的人群,只留下几个,大家席地而坐,开怀畅饮,该是何等快乐!
老太太身边特别多放了几只炭盆,楚言的身前背后不远之处就各有一只,暖烘烘的,令她因为无聊变得木然的神经更加放松,几乎要沉入睡乡。
一手轻轻捂住嘴,悄悄打了个呵欠,趁机提醒自己,万一睡着,以后就不用在这里混了。得找点事儿做,万一真地睡着,洋相可就出大了。眼珠子乱转,瞟到自己身上。
入宫前,老太太给楚言做了一件白地滚红边的衣裳,直说好看,这次回来,又按差不多的样子给做了一身,亲自挑了花样,让身边两个女红好的丫环绣上几枝红梅花,盘花扣也是几朵红梅,还特地绣了三块同款的帕子。她很喜欢这件衣服,更感激老太太的疼爱,今天特地让秋禾完全按老太太的意思给她装扮起来,讨老人家欢喜。
此时目光一转,见众人聚精会神地看戏,放下心来,悄悄拉下襟边掖着的帕子,在膝上叠老鼠玩,却不料她的所有小动作,一点不落地落进了一双美目。
那人冷冷地轻哼一声,暗起轻视之心,悄悄盘算如何让她出一个丑。
听见老太太的声音,楚言一惊,双手一扯,小老鼠被毁尸灭迹。
原来一折戏已经唱完,二太太满脸堆笑地请几位年长贵妇点戏。
众人还在谦让,忽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笑,高声说道:“我听说佟姑娘曾几次在皇阿玛面前唱歌,闻者无不称好,想来必是比台上这些戏子唱的有趣多了。不知我们今儿个有没有耳福?”
二太太脸上一僵,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温宪公主坐得离老太太不远,她本是最温良恭谦的性子,万事无可无不可,唯独与楚言投契,此时皱了皱眉,劝道:“八嫂,今儿是老太太——”
老太太对温宪公主安抚地笑笑,问楚言:“丫头,你就会唱两首儿歌,也能让皇上说好?我不信!”
楚言赔笑道:“孩儿在家时听人家唱歌,记了两首,那日淘气唱了出来,皇上和阿哥们不曾听过那曲子和词,说了句新鲜,哪里是说我唱的好,不想今日被八福晋拿来取笑。”
八福晋满面喜色,点头笑道:“京城里戏班子不知多少,会唱曲的比比皆是,唯独新鲜的词曲难得,诸位说,是不是?今儿是老太太的好日子,我们也想跟着沾点儿光,饱饱耳福呢!”
佟家的女眷都有些不满,却不好说什么,只因佟家的老少爷们都与八爷走得很近,说什么都会让人看了笑话去。
八福晋抿嘴一笑,一边命人去把琴师找来,一边对楚言说道:“这庆云班的琴师,极是有名的,不论什么样的谱,看过就能一点不错地弹出来,定能为姑娘的歌增色不少。”
楚言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盈盈起身,对老太太一拜,吟吟笑道:“八福晋的提议极有道理!孩儿此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有一切皆赖家中扶持,长辈教导。今儿老太太寿辰,孩儿想要拿出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孝敬,也只有一两首歌了。唯一惭愧,老太太太太和诸位福晋才闻仙音,却要受魔音穿耳之苦。”
佟家女眷这才放心下来,老太太和几位太太眼中流露赞赏之意。
楚言这才转向八福晋,笑道:“八福晋为楚言找的琴师必是极好的。只是楚言虽然会唱曲子,却不会记谱,此事还需请八爷帮个忙。楚言两次在皇上面前唱歌,八爷都在场,听说八爷最是博闻强记,于曲谱更是过耳不忘,或许能将谱子写出来,交于琴师。”
老太太笑道:“如此说来,只好偏劳八爷了。佟安,你过去问问八爷。”
楚言说出“八爷”二字,八福晋脸上笑意顿失,却不好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佟安过去凑在八阿哥耳边说了几句,八阿哥含笑点头。
不一会儿,佟安走回来,笑着回道:“八爷说,难得老太太太太福晋们好兴致,更难得姑娘一片孝心,姑娘唱过的歌,倒是记得两首,写谱怪麻烦的,情愿凑个趣,为姑娘伴奏。”
就见八阿哥对这边微笑示意,站起身,走到空旷之处,不知何时已将箫拿在手中。
男宾那边似乎也已得到消息,许多人都是又惊又喜,一脸期待。女宾们更是交头接耳,暗暗留心佟家诸人和八福晋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