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斟懒得与他争辩,只淡淡问道:“那‘东西’除了弄乱厨房,搜刮吃食,还会做些什么?”
“别的不做,就光偷吃的,要说起来,也没人见过它长什么模样。”赵凭疏拧眉道,“山上总共只有这么几家住户,它几乎把所有街坊邻居惹了个遍——但若要说伤人,我娘这还是第一次。”
印斟想了一想,又问:“它偷钱吗?”
赵凭疏摇头,说:“不偷,银子就搁在旁边,也没见它动过。”
印斟脑袋里情不自禁,浮现出一张清秀斯文的人脸——那厮饿极的时候,连纸都吃,不管味道如何,反正只要是吃的,都能被他几口吃得一干二净。
于是片晌过后,印斟起身走向房门,并说:“……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赵凭疏跟在他身后,满面欣喜地道:“太好了,斟哥,我就知道你能给咱们除这一害!”
“具体如何,我得下山同师父商量。”印斟神情严肃,反手递他一沓符纸,“夜里将门窗关好,不要放不干净的东西进屋。”
赵凭疏微微一愣,很快又追了上去,连声问道:“等等,斟哥,听你这意思……要抓的东西,恐怕还不小啊?”
印斟回以一个复杂难言的眼神,赵凭疏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事情有多严重,于是一把伸手紧扶着门框,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都没能憋出一句话来。
其实真要追究以前那些时候,不管是来枫镇还是拂则山,这一带的居民都还是非常信仰天神的。只是当年游清神君带来的太平日子实在太久,加之璧御府成家一代更比一代没落,人们年年过着舒适安逸的生活,便很少再去思考如何防患于未然。
但如今不该出现的东西,是实实在在出现在人眼前,伤人是真,而且目的未知,谁也无法预料它的降临,将会给当地一众居民带来怎样的一系列灾难。
印斟一路脚步不停,淌着汗水径直向神祠里跑。
期间他一直在回想一件事情。昨日夜里谢恒颜来到璧御府的时候,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他心生怜悯,忍不住施舍一些用以果腹的食物。
熟料这妖物恩将仇报,反手将神祠掀得七零八落不说,还跑去山民家中袭击老人。
一直到现在,印斟才觉得自己这一腔好心喂了狗吃,全然讨不到好。他当初就该在谢恒颜前脚踏进府邸的同一时间里,大声叫喊,把师弟吵醒,把师父吵醒,让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家里进了这样一个厚颜无耻的人形妖物。
然而后悔归是后悔,当印斟沿途狂奔跑回神祠的那个时候,却又被眼前凌乱不堪的场景给彻底震惊到了。
门前那一只用白布裹好的竹篮,里面原本应是放着十几个香喷喷的大肉包,热腾腾朝外不断冒着白气——现今竹篮拆得连框都不剩,石阶上下尽是竹草与布匹交相混杂的碎片,而且最重要的是,里头新鲜出笼的大肉包一个没留下,唯独残余一地脏兮兮的小片面屑,足以证明这位毫不留情的偷吃恶贼,曾经蹲在一旁恣睢无忌地享用了一餐美食。
印斟飞速奔走的脚步忽然停下,他独自一人站在石阶上方,面无表情地眯了眯眼,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眼前一场闹剧。
第5章 狗咬狗!
夏至时节的夕阳西下,山外一层边缘红得像火,天色也尚未黯却,剩得一丝半缕薄光,将前行的山路照至透亮。
酉时刚过,印斟一路奔回府邸,正巧碰见康问在厨房里上下忙活,便顺口一问:“师父在哪儿?”
康问头也不回,一手握着菜刀疯狂剁肉:“师父往镇上接师妹去了,得过会儿才回。咱们今晚吃猪肉饺子,师兄你去买点……”
话没说完,门口阵阵风声哗然而起,康问再抬头时,身后早已没了自家师兄半点踪影。
印斟做事一向麻利,从来不肯拖泥带水,如今成道逢又刚好不在,他自然不能因此耽误山民的安全。
左不过就是施法斩妖一类小事,师父就算在场,也只会向他提点一些意见——老人家如今一把年纪,体弱又多病,必然不能逞强往山上赶。
如是一想,印斟干脆回了房间,大笔一挥,十张半人高的长条符纸捏在手里,随后快步走向床角,将那已然落灰的石剑捧了出来,搁在桌前,拎着一张抹布在刃口小心揩试。
石剑是柄好剑,三尺余长,其剑身凶利粗犷,通体褐黑,隐有鹤纹交相并绕,而在剑柄末端嵌有一枚猫眼儿大小的殷红玉石,局部泛染寒光,其间一笔一划,苍劲有力,上下分别刻有“印斟”二字。
此剑年岁极长,乃是成道逢曾亲手赠予。若要细细算来,至少伴他近有二十来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