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悠悠朝山下走远,印斟却在这时微微停下了脚步,抬眼望着那座杂草堆围成的小破神祠,不由自主将目光凝住。
成道逢吩咐他给神像贴金,他自然不敢有多怠慢,香火和供品也都准备好了,就等到往祠堂里一应打理齐全。
可当印斟轻手轻脚,一把将门推开的时候,却意外发现拜垫前的香炉一片狼藉,细碎的香灰撒得满地都是,几乎将昨日才清理干净的神像染至斑白。
而且最让人可气又可笑的是,盘里堆好的一些水果全部没了,遍观整间狭窄的房屋,竟连一颗完整的果核都不见踪影。
——印斟当时的第一反应,就认为是那妖物留宿不成,反回到神祠里大发脾气。瞧那神像前搁的一小块拜垫,本就足够破旧不堪,如今棉花都给挤了出来,正可怜兮兮朝外露着白馅。
印斟庆幸自己多在镇上买了一块新的,不然哪天成道逢突发兴致想来山上看看,恐怕要被眼前这般光景给气得当场休克。
也幸好,那该死的妖物眼下不在。
印斟围着祠堂内外找了整整一圈,心说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倘若现在回来,自己准能一扫帚过去送他上天。
后来仔细想了一想,印斟决定这新带来的包子也不给他吃了,反手搁在门外放着,自个儿再握着抹布水桶,无奈将祠堂内外又给打扫清理了一遍。
然而打扫到一半的时候,祠堂石阶上忽而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
印斟陡然转身,便见是那家住山腰的赵凭疏,从小和他一块儿长大的,如今正大汗淋漓,连跑带跳冲进祠堂里头,一个劲地冲他喊道:“斟……斟哥,你去看看我娘,快去看看我娘,她好像快不行了!”
印斟手里抹布一扔,一时再顾不得其他杂务,不由分说便随赵凭疏一路往他家的方向跑。
赵凭疏和他母亲所住的地方,离祠堂并不算远,前后也不过一两里的短暂路程。两人推门进去的时候,已然出了一身热汗,赵凭疏连口水也没喝,一进屋就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老母亲扶了起来,边哭边喊:“娘,娘……您醒醒!儿子把斟哥喊来了,您快给他说说,是咋回事吧!”
印斟匆匆朝赵母扫过一眼,但见老人面色铁青,额顶发黑,全身僵直,嘴里断断续续念着几段呓语——显然正是邪物缠身之兆。
赵凭疏跪在母亲身边哭天喊地,印斟更是不敢多加拖沓,飞速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啪的一声正贴在老人额际。
随后,运功施术,念动咒语,单以食指凝聚全身内息,堪堪拂上符纸最中央处,竭力出手一点——
不过片刻之余,只听赵母猝然发出闷咳,双目圆睁,自其耳鼻口三处幽幽冒出缕缕黑烟,水汽蒸发一般,瞬间于人眼前消失不见。
待得再看老人之时,适才一脸乌青色泽已然烟消云散,独那双目再次紧闭,仍是骇得意识昏沉,久未能醒。
印斟捏过她的手腕,粗略为她把了把脉,半晌过后,转头对赵凭疏道:“……没事了,只是近来暑热难挡,须给你娘开上几副药方,消消火气。”
“可……可她还没有醒啊!”赵凭疏不由仓皇道。
印斟收回手臂,声线低淡道:“睡过一阵,自然就会醒了,不必烦忧过头。”
赵凭疏连连点头,眼里还夹带着一颗两颗泪珠:“多谢斟哥,多谢斟哥!还好你今日上山来了,不然遇到这般状况,我都不知应该找谁帮忙!”
印斟抬手试了把汗,赵凭疏便赶忙上去给他递了张手帕,一边急着上下忙活,一边又忍不住悲声叹道:“今年夏天,真不晓得是着了什么魔了……我娘好生生在厨房里生火做饭,说倒也就突然倒下了,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印斟目光一凝:“你说清楚些,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本来我正忙着在后院里劈柴火呢,叫了我娘半天,没人应声——跑去厨房里一看,人倒下了,锅里煮好的白米撒得到处都是,连半生不熟的肉汤都给泼了一地,硬是糟蹋得一点不剩。”
赵凭疏苦着张脸,险些又要说出泪来:“早听说隔壁李婆婆家里也闹了这么一场,但他们家两个老人都还没事,山上的人都以为是闹老鼠……怎轮到咱家一对孤儿寡母的,就差点丢了性命呢?”
印斟眉心一跳,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闹老鼠怎可能弄得天翻地覆?最多啃你一些饭菜,还是晚上偷偷摸摸的。”
赵凭疏道:“所以听说你在神祠,我就赶紧过去了。咱们山上山下太平这么多年,真要出什么事情,谁也不会往那方面想……毕竟怪力乱神什么的,也没人真的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