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龙》世界的记忆恢复,齐乘云时磨砺而成的道心已成,这也激发得他的魔念张扬,稳固的道心对无根的魔念挑衅无动于衷,所以看起来庞斑行事任性,杀人立威魔性十足,可细细琢磨他行事的准则,却都是为稳固大局出发的,以至于蒙赤行长期闭关不出,大都中也没有发生当初真金太子的惨案。
明明铁穆耳的能力和威望远不如忽必烈,蒙元这十年的朝局却清明不少,铁穆耳做到了一个守成之君该做的事,试图与他争夺皇位的晋王也安安分分地呆在自己的属地。
在魔门的统治下,经营出一派黄老的太平气象,可见他心中还是道心为主。
那轮弯弯的明月又挂在了他的心境中,可月亮要皎洁清明,不仅要自身明澈,还要夜色足够深沉,他现在心境中的夜色如烟雾般起伏,时常被月色浸透。
庞斑撑着头侧卧在后院长石椅上,天寒地冻的时节,哈日珠上了年纪之后裹着皮袄都忍不住发抖,他却只着单衣敞着外袍,浑不在意。
细雪未止,落了石椅上的人一身,他兀自阖目神游,吐出白气如烟,在风中都不飘散,又被他缓缓吸入肺腑中,一只蓝白色的鸟雀窝在他袖中,已不知繁衍多少代的鸟儿团成一团入睡了,他却似睡非睡。
蒙赤行走过来的时候,正看到他指尖微动,将空中细雪凝做纷纷白蝶,上下翻飞,还有几只落在一丛山茶花前,流连不去,似活物一般,或者说,寄存了他一点精神的冰蝶本就是“活”的。
捉起一只打量,只见蝶翅晶莹剔透,上面的花纹脉络分明,连蝴蝶的触角都轻颤着,一点都不畏惧蒙赤行,就落在他食指上停歇。
蒙赤行轻轻地将它放在自己肩上,走到神游八表的弟子身边,庞斑懒洋洋地坐起身,望向面带笑意的蒙赤行。
他像每一个疼爱晚辈的师长一样,伸手掸了掸弟子身上的积雪,才在庞斑身边坐下,开口道:“斑儿,百日后,为师的死期就到了,到时候我会坐化而亡。”
“到时候,为师的尸身你不必遵循风俗入葬,用烈火焚烧,化为灰烬,散入天地即可。”
说这话时,蒙赤行是笑着的,他的心境沉浸在一种莫大的欢愉满足中,庞斑甚至能感觉到他一向约束极好的精神在外放,可这精神半点没有昔日冰冷残酷的魔意,反而柔和浩荡,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
这是精神修行已经圆满的表现。
百日之后,他的精神就会脱出□□,融入天地。
庞斑忽怔怔落泪,而后欢喜地笑道:“恭喜您,大道成矣!”
蒙赤行慈祥地微笑着像他年幼时那样,摸了摸他的头:“我要感谢你,若不是你为为师耗费这十年,我还没有这么快就功成圆满。”
庞斑道:“所谓师徒,我在懵懂时,您引我归入道途,您在关隘时,我为您了却后顾之忧,本就该如此。”
说完,他问道:“您要回草原去吗?”
庞斑还记得当年蒙赤行说起故乡的神色,只是那时他还有许多放不下的事,如今都可以放下了。
果然,提起归乡,蒙赤行恍惚后,喜不自胜,他望向北方道:“是啊,是啊,我该回去了。”
第95章 道魔 5
蒙赤行想到归乡,就起身离开,庞斑跟在他身边,师徒俩趁着雪夜离开大都,除了哈日珠无人知晓。
元大都位于后世的燕京,从这里出发去往蒙古草原,以他们的修为只需十日左右。
这一路上蒙赤行都未说话,他似乎陷入了漫长的回忆里,寻找着他阔别已久的故乡。
从他跟着铁木真踏上征途,就再也没有见过苍莽阴山下的故园,没有再听见昔年姐妹们骑马吟唱的牧歌,从他最小的妹妹去世后,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记得他祖父祖母的面容,也不会再有人记得他父母的身影。
在得知他为了保全亲族,甘愿为孛儿只斤家族护卫终身时,他怀着身孕的姐姐也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流着眼泪熬夜缝补衣物,害怕他北征时无人照顾冷暖。
那些让他愿意倾尽此身的人啊,都葬入地下百余年,连尸身都化为白骨了。
失去幼崽的母骆驼早已死去,谁还能用哀鸣声指引他找到他们埋葬的地方?
在踏上草原的那一刻,庞斑从蒙赤行的精神中感知到的,不是游子归乡的喜悦,也不是物是人非的悲伤,而是悠长深厚的思念。
蒙赤行没有再运使内力赶路,而是一步步走在辽阔的土地上,带着弟子向草原深处去。
随着蒙古铁骑踏遍整个欧亚,蒙古人也随之散布天下,这让草原上的人烟越发稀少了,何况是深冬季节,依旧生活在草原上的部落也早早寻找到了较为温暖的地方过冬。
他们走了很久都没有见到人迹,若非师徒俩的境界已经不依赖饮食生存,早就不能继续下去。
蒙赤行并不着急,他缓缓地向庞斑讲述着自己一生的经历,那些从未对旁人提起的神奇际遇,年少时也曾遭遇过的挫折,随军去过的地方,从西方的堡垒,到生灵禁绝的北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