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蒙元帝国因过于粗暴的统治手段和糜烂的上层阶级快速消耗着它的寿命,因为压抑的整体环境,还有魔门对正道的打压,江湖上的黑、道组织快速发展起来,并渐渐拥有了和白道相当的势力,毕竟在乱世中,活下去成了绝大部分人唯一的目标,而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道德和秩序的边界总会被轻易地突破。
这个时候依旧坚持固守正道,其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这也是庞斑选择干脆离开中原的原因之一。
他无心天下,既然如此,也不必和正道之人纠缠下去,而且对他而言,这天下由正道执掌好歹还有一个清平的秩序,确实比魔门搞得乌烟瘴气好。
庞斑面前的小锅里咕嘟嘟煮着,柴火不算干,烧火时总冒起些黑烟,熏得锅底也发黑,还有一股木柴烧焦的味道,锅里的蔬菜被放在一起炖,说精致,连调味都很少,说粗糙,还能用不同的菜搭配起来。
这锅炖菜的主人当然不是庞斑,他如今的修为已经沟通了人体与天地的桥梁,按道家的说法就是“餐风饮露”、“食气而生”,所以对饮食并无依赖,只有想吃时才会用一些。
捡了树枝来架锅煮东西的是一个女人,她穿着简陋的衣物,头发因为太久没有洗打成了饼,被用布条简单地绑着,她盯着锅怔怔地出神。
这是大篷车里的女人,庞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才十四岁,是这一片有名的雏妓,当时庞斑正在处理一只兔子打牙祭,就看到她拎着裙子,赤着双脚和小腿凑过来,问他能不能分她一点吃的,她可以用东西交换。
庞斑看着这个过早成年的女孩,成熟和天真在她身上糅杂成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他在中原的一些地方也见过,东西方有很多东西不一样,但在这点上倒是达成了一致。
于是他用一只兔腿和这个小姑娘交换了一串石头做的手链,并提醒她下次不要再相信那个男人的鬼话,这东西根本不是宝石。
穿着潦草的女孩闻言破口大骂了那个客人一顿,边骂边吃,还挺有节奏感。
最后这个姑娘给他跳了一支舞、唱了一首歌,说实话,水平很糟糕,庞斑见过那些贤者、贵族身边的歌者,更是在大都看过色艺双绝的女子表演,魔门阴癸派一脉的天魔法在声色上钻研极深,天命教中七八岁的孩子都不是这唱歌略微跑调、跳舞就会转圈的水平。
听到庞斑的评价,她先是呸了一声,然后支撑不住地笑起来,仰倒在草地上,把自己滚得更脏了。
如今十九年过去了,在得知庞斑要返回东方不再来后,已经面露风霜老态的女子就找出自己能找到的所有菜,炖了这么一锅东西,坚持要分给他一碗。
庞斑没有拒绝这一碗蔬菜乱炖,慢悠悠吃完后,还点评了一句:“你的厨艺比你当初的歌声还糟糕。”
女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抢过木碗说道:“我就知道,你虽然装扮得像个穷人,其实是东方某个贵族家里跑出来的娇贵老爷!总有许多地方要挑剔,而对我这种孤儿来说,能吃饱就很幸运了。”
庞斑闻言笑道:“我其实也是个孤儿,只不过运气很好。”
他没有说谎,身为一个孤儿,现代的他生在一个和平、富裕的国度,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在这个世界,他遇见了蒙赤行,被这位当时的第一高手教导长大,确实运气很好。
女子嘟囔着,也不说信没信,庞斑接着说:“当初你用一支歌舞和我换了一只兔腿。”
“是一串石头手串换的!”女子嚷嚷道,“当时你穿得破破烂烂,我以为你只有那一只兔子,要换你的兔肉,就是索取你仅有的财物,所以我用自己身上最贵的东西和你交换了,可我没想到那居然是一串石头!”
庞斑无视了她的抗议,继续道:“今天我吃了你的送行饭,也该给你一些东西做交换。”
他从身边的布包里掏出一个小木瓶,递给她:“里面有三颗药丸,是我做游医时尝试药性做的,你现在跟的那个人饮血练功,体内的气失衡,你和他一起,难免精气被他汲取,时间久了,生命会提前枯萎。”
“你们这个地方看起来光明神圣、人人虔诚,撕开伪装的表层,底下什么奇怪的人都有,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猜测了,小心一点吧。”
庞斑把木瓶丢给面色发白的女人:“每个月月满时吃一颗,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女人攥着木瓶,疑惑地问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以你的本事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为什么却要到处流浪,过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没有妻子、没有孩子,没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