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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为,我只要愿意,就可以过上不错的生活,所以我才不在乎吃穿,因为极度的自我,所以也不在乎有没有妻儿陪伴。”庞斑指了指她手里的木瓶,“就像从一块木料里掏出一个瓶子,需要一点点把不需要的部分剥离,最终得到那个木瓶,而木瓶才是我想要的自我。”

“在东方,我们把这个过程叫做‘求真’。”

“追寻真实?”女人抱着自己的膝盖,她大概明白庞斑的意思,但不太能理解,她没有接受过教育,一直在生存的底线上挣扎,若非实在对这个奇怪的人充满了好奇,她都不会去做这些生存外的思考,塑造自我的刀从不握在她自己的手中,所以她一直拥有的都太少太少,无论舍弃什么都会感到痛苦无比。

对她来说,活着就是真实。

庞斑笑道:“那就祝你长久真实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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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斑想过,自己返回中原后认出他的第一个人会是谁,可能是正道中人,也有可能是魔门之人。

结果,他第一个见到的,居然是坐在路边的大和尚。

已经在岁月中自然老化的鹰缘活佛穿着僧袍,面带微笑地坐在人来人往的路边,没有谁注意到这个奇怪的藏地僧人,只有一个黑衣少年站在他身边,这个少年俊美得出奇,在顾绛的记忆里只有邀月念念不忘的江枫能在样貌上和他相比,连顾棋和无崖子都逊色几分。

庞斑打量了两眼这个站姿□□如长枪的少年,他和玉郎江枫的温柔儒雅截然不同,神情冰冷自矜,只是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鹰缘。

也不知这神神叨叨的大和尚,和人家小孩说什么了。

庞斑心情颇好地摇摇头,走到了鹰缘身边,也学他一起席地而坐,任由阳光照在自己身上,暖洋洋地熏着人陶陶欲眠。

鹰缘见到他,面上的笑意也深了几分:“数十年不见,庞先生风采更胜往昔。”

黑衣少年默默看着这个“庞先生”破破烂烂的衣物,脏兮兮的脸,随意大喇喇坐着的姿势,若非此前见识过这个老喇嘛的本事,他只会觉得这藏地来的喇嘛在胡说八道。

庞斑撑着下巴道:“这是咱们第二次见面了,你特地在这儿等我,必然有个缘由吧。”

鹰缘叹气道:“以你如今的境界,完全可以闭关入定,尝试破碎而去了。”

庞斑睨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大和尚的来意,顺着他的话题说道:“是这样没错。我这一路向西去,过了十多年混迹民间的生活,一开始我有些不适应,人群给了我拘束感,要在人群中生活,就像要把一只大象压缩到狼的大小,让它跟着狼群来去。”

鹰缘点头道:“你秉性冷淡孤僻、孤高决然,明明身负万民之运望,有天子相,却自去家国,割舍下了这一切,要再回到红尘中,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庞斑知道他所说的天子相,源自上一个世界“关七”的功业,他在平定天下后安顿好一切,才离去,虽然未登天子之位,可一定会留下帝王名位,但这些并不值得拿出来和鹰缘谈论:“我渐渐地习惯了,因为我本就是众生中的一个,只是性格不同,力量更强。”

鹰缘失笑道:“很多人都不会认同你这个说法,在他们看来,你是天魔降世,魔道化身,无情无欲,早就不是‘人’了。”

庞斑知道,但他并不在意那些人怎么看待自己:“恐惧源于未知和无力,从而妄念滋生,人本就是动相之一,心念无穷,若能教天下人都知我,那我才真正不是人了。”

“何况我这次回中原,本就是打算了结一些首尾后,就寻一个清净的地方闭关的,你不也是因此来见我的吗?”

鹰缘知道,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在这里等,带着一个命中注定要被庞斑影响极深的人:“等你破关的那一日,便是咱们的最后一面了。”

蒙赤行与传鹰的约定,那时便可在他们两个传人身上达成。

这是因果,也是缘。

鹰缘道:“我本以为你会在关键时刻需要人来推一把,就像燕飞于孙恩、龙鹰于席遥,也如家父于尊师。可你的道基深厚,自成双极,道心魔种都已圆满,无需他人助力了。”

庞斑摸着下巴道:“其实我是喜欢有个对手的,但不是为了去往他们的身上映证自己的道,道于我而言,是自我成就,我寻对手,只是为了能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存在,能互相促进,消解些许寂寞,不至于让我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无人能够听懂。”

说到这里,他笑起来:“所以你来找我,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愿意坐下来奉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