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铮闻言竟是一愣,接著便沈默一路,若有所思。石头亦不打搅他,在他看来,赵铮确实心眼极多,心计亦深,不管他同自己套近乎是夹了什麽念头,横竖他石头没啥好让对方惦记的,自是不用去在意,然这数日相处下来,他亦不由将此人当成自己的兄弟一般,他知赵铮本性不坏,只不过在其位,谋其职罢了。
赵铮走到一半,不知叫什麽吸引住了目光。石头随他目光瞧了过去,却见角落一个老头儿正耍弄著黄糖,旁边聚了几个野孩子,正巴巴地看著他变戏法般地画出一只龙出来。
赵铮必是觉得新鲜好奇,却又碍於身份踌躇不前。石头却用力拍了他肩头,“想看就过去,甭磨磨蹭蹭的。”
赵铮贵为帝子,後又集结权势,多得是人来巴结他,身边却没一个像石头那样敢这麽对自己。他先是一顿,後摸摸鼻子,竟是隐隐学到了石头那几个小动作。
“老刘啊,给画几个新鲜的来,咱兄弟北边来的,没见过这个。”
画糖的老头儿有些耳背,眼目却是精灵,两手更巧,他对著石头儿慈爱一笑,又去看了看他後边的赵铮,热乎地聊了两句,接著就看那双脏兮兮的手,三两下在王爷面前变出各种花样来。不过几下子,一只栩栩如生的飞龙就画好了。
石捕头将那飞龙交到赵铮手里,赵铮郑重地接了过去,新奇地打量著,只瞧那老头儿又速速画了另一只,颤颤举给了石捕头:“石头儿,送、送你吃的,乖、乖乖……”老头儿像过去那样,要去摸摸捕头爷的脑袋,石头亦俯下身,好叫老头儿能碰到他的头。
赵铮在边上看著,心中竟生出一丝奇妙的情绪──那是一种类似於羡慕、妒忌、向往等等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感。可是这种念头仅在赵铮心中闪了一瞬,接著便让他觉得荒唐似的一惊,连手里的飞龙也没拿好,竟掉到了地上,沾了尘沙。
飞龙落地,赵铮不知想到什麽,竟慢慢拧起了眉。
石头转过来看到,可惜地看了一眼,便把手里的那只飞龙拿给赵铮,他那举止如此爽快、如此坦然:这次可要拿好了,再碰掉可就没有了。
赵铮却没接下,那双黑眸盯著石捕头,就像是在看著另一个自己。
石头叫他看得微怔,他突然想起,眼前的人并非只是赵铮,他还是锦王,是万人之上的皇族子弟。赵铮接著笑了,就像他们第一次见时,那模样仿佛又成了高高在上的王爷,众生在他眼里不过是云泥一般。
石捕头自己留著吧,本王有些乏了,就不继续逛了。
石捕头看看别处,确定无人注意这里,便低头拱手,应了声“是”。
赵铮却不急著回去,反是有意去石捕头府上叨扰叨扰。锦王赏脸光临寒舍,石捕头哪敢把人拒之门外,几次说服不过,只好提著菜篮子带著王爷往巷南走。
石头那毛坯房这些年来没啥变化,犹是寒寒碜碜两个小院,他将赵铮恭恭敬敬请至座上,马上给他倒了杯热茶。赵铮将它搁在桌上,环顾这小窝一圈,面上笑道:“斯是陋室,唯吾德馨。石捕头此处收拾得颇有些样子。”
“王爷莫恭维小的,不过是求个……能遮风挡雨的就成了。”石头站著,王爷没赐座,便是在自个儿地盘上,也不能无礼。
赵铮与他闲聊几句,忽然绕道:“你曾说过你是安陵上下一起拉拔大的……”
“哦,是这样不错。不瞒王爷说,小人自小无父无母,是老班头将小的在山林里捡回来。小人天生运气好,那种深山野林夜里最多狼虎,竟还没给畜牲叼了去。”
赵铮听他越说,脸色就越发奇怪,只是他掩饰的极好,若非石头也生了个七窍玲珑心,怕是早就被糊弄过去。
赵铮仿佛对他生世极有兴趣,原还打算再细细追问下去,却不想他觉得一股阴风无端端地吹来,门板不知何时叫人轻轻推开。
却看那白雪之中,一个白衣人手执油伞,接著便听石头唤了一声“阿江”。
赵铮原要去把来人看清,却不知怎地头痛欲裂,他捂了一下额头,稍稍缓下,却再再往前看时,那刺痛便又袭了上来!
“王爷!”他身边那两个影子也似的奴儿忙将他扶著,石头看他脸色煞白,亦是一惊,也要去搀扶他,哪知他刚凑近一些,赵铮的头疾就犯的更为厉害。
“石大人,我二人先送王爷回县府,王爷这下怕是犯了旧疾。”那两个小奴不知向哪处吹了哨子,锦王那几个侍卫就从别处蹿了出来,把石头都吓了一跳。
看著他们几人把王爷扶了出去,匆匆地送上马车,竟是无人注意到那门边站著的白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