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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让闭上眼,伴随着记忆回归,一个阔别已久的声音,在脑中渐渐变得清晰。

——“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若所有人都这么想,这国家还能有谁来拯救?”

——“唇亡齿寒啊,真到了那一天,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吾辈读书人的职责所在。阿让,你有这个能力,就要担起这份职责。”

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记忆深处回望着他,手捧书卷,容颜温和:“阿让,你要记得。”

那是……他的父亲。

村塾外,眼盲的老人仍然坐在石阶上。那双布满褶皱的手徐徐摩挲着拐棍,一言不发,神情怔然。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下意识想起身,却被一双手扶住。

“薛爷爷。”

老人动作陡然一顿。

“是你……果然是你。”老人无神的双目瞬间红了,他双手攀附上来,抓住谢让的手臂,“我就知道,我没有听错,阿让……你回来了。”

谢让哑然失声。

他扶着老人坐好,掀开衣摆,双膝重重落地。

老人不能视物,却能听出他在做什么,连忙想去扶他:“傻孩子,你做什么?”

谢让低下头,轻声道:“当年的事,我……”

“怎么还在提当年啊……”老人打断了他的话。

他一点点摸索到谢让的手臂,安抚地拍了拍:“我知道了,阿让心里,是不是还在怨爷爷呢?怨爷爷与你说了那样的话,害你这么多年,都不敢回来看看……”

谢让指尖颤了颤。

当年的谢家村,遭劫过后,幸免于难的村民纷纷搬离了此处。只有这姓薛的老人,最终选择了留下来。

薛家与谢家是同乡,老人家中独子,娶了谢家的女儿。

出事那日,老人恰好有事外出,不在村中。回来之后,看见的便是已经被大火烧毁的家,以及家中儿子儿媳和几个孙儿的尸身。

在某个瓢泼大雨的夜,似乎就是在这里,在京中盛名一时的状元郎,新上任的太子太傅,颓然跪在他面前,没有哭喊,没有落泪。

只是颤抖着声音,一声声道着“对不起”。

可无论如何道歉,又无论如何打骂,逝去的人都不会再回来。

到最后,老人颤抖的手甚至无法握住拐杖,只能对他嘶哑大喊:“滚出这个村子,以后都别再回来!”

年轻的状元郎此生都不会有那么狼狈的时候,他浑身被雨浇头,衣冠不整。听了这话,他只是静静朝老人磕了个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年那场大火,害死了谢家村村民三十二人,你的亲人、朋友,没有一个逃过。”老人闭上眼,声音哽咽颤抖,“我知道,你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人啊……”

悲伤过度的他并未意识到那时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另一种更深的伤害。等冷静下来,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已经带着他留下的一身伤痛,离开了这个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