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是个老人,头发花白,后背佝偻。他手中拄了根拐棍,说着话从远处走来,一双浑浊的眼珠无神地睁着。
是看不见的。
“村长来啦。”有人向他打招呼,“村长,这里有两个好俊俏的小哥,来找人的。”
“知道了。”老人摆摆手,把人打发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儿围着。”
几名妇人回到溪边洗衣,老者问道:“城里来的?”
他目不能视,说话时并未看着二人。宇文越偏头看了眼谢让,却见后者神情怔然,不知在想什么,便低声应道:“是,老人家,我们……”
“又是阿让叫你们来的吧。”老人拄着拐棍,悠悠叹了口气。
“这村子能有今天,还是多亏了阿让。”老人领着他们往村中走去,拐棍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熟练敲动,行走自如。
“他……”宇文越看了眼身旁的人,低声问,“阿让他,经常派人来吗?”
“已经好些年不来了,不过每年都会派人送些钱财东西过来。”老人语气似有无奈,“说了好几回不要,就是不听,那孩子啊……”
谢让低垂着眼,一言不发。
老人看不见东西,因而并不知道他的异样。他熟练地迈上石阶,很快停在一处特别的院落前。
稚嫩的读书声从院子里传来。
“这里,就是阿让以前住的地方了。”老人道,“七年前,一场大火把这里烧了个精光,也烧毁了大半个村子。要不是阿让这些年送来的财物,村子里还修不起这么好的房子哩。”
村中的屋舍皆是白墙青瓦,比起他们一路行来看见的寻常村落,的确处处透着精心修缮过的模样。
“阿让他爹,以前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他那时就常说啊,年轻人都该读书识字,考取功名,报效国家。”老人低笑一声,“那会儿没人信他。”
“那几年年生不好,大伙儿连饭都吃不饱,哪里供得起娃娃读书?有些同乡的要把孩子接回去干农活,他那倔脾气,还总和人家吵。”
“也就他家阿让是个好苗子,没想到,还真让他教出来了。”
说到这里,老人却沉默下来。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略微抬头,像是用那双空洞的眼凝望着眼前的院落。
“出事之后啊,村里的谢家人死的死,走的走,这地方就空下来了。我自作主张,把这儿修成了村塾,还请了先生。”老人闭上眼,叹息般笑了笑,“阿让他爹要是还在,应该也会高兴吧。”
“我……”谢让嗓音略微低哑,“我能进去看看吗?”
老人神情一滞。
他睁开眼,视线依旧空洞,眼皮却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但他最终没说什么,也没有回头。
他扶着村塾外的石阶慢慢坐下,撑着拐棍,声音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去吧,想看就看,别吵到娃娃们读书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