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西境,他知道多少?
他知道西凉山丰美的水草,知道那里培育最优良的战马,知道出产的玫瑰矿石可以打造最锋利的兵刃铠甲,知道那里出产奇珍异宝矿石美玉,他之绿玉髓也不过是中等珍宝……
“我知道……”
许久,辛鸾凝视着申睦的眼睛,找到自己的声音,“西境没有东境南境茂密繁盛的山林,西一侧戈壁坚硬,黄沙漫漫,人烟稀少,水源奇缺,东一侧草原沃野,牛马结群,因为地广人稀,传说许多异人异兽等远古大能皆隐居于此,寓居吐哺,久而久之化无数天地奇物,西境育有赤炎最优良的马种,有这天下最烈性的酒,女孩穿戴绒、绢、金、银,夏天的时候一身清凉,会跳让人眼花缭乱的舞蹈,男人会弹粗犷悠扬的马头琴,还有风格迥异的绘画、杂技……”
申睦在他重新开口时就是一怔,手指的钳制虽然未有放松,眼中却明显浮起了笑意,直听到他一字不差地说完最后一句,忽地仰头而笑,手指亲昵而玩亵地捏了捏辛鸾柔软的左脸,“来,我来教殿下。”
辛鸾强颜笑了一下,任由申睦搭住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纵剑而出指点江山——
“闾丘、颛孙、公羊,此乃北境实力最盛的三大家族,先帝分封之时,闾丘氏任封君,其余两家俯首称臣,去岁狱法山动乱,闾丘一族尽丧,唯一剩下的小女儿困于深宫,整个北境再无闾丘氏弹压北境贵族。若先帝还在,他来分封北境,无论封给辛涧还是当地的颛孙公羊,今时都不会大开兵衅,只可惜如今的辛涧昏招不断,竟废封君,立总督,人选又是不知兵事的齐嵩,北方多骏马,更多敢战之士,他们安能服他?”
申睦用力地捏了捏辛鸾的肩膀,那声音竟十分畅快,“殿下,北境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我们南境兵多将广,你想不想分一杯羹?”
辛鸾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指,不动声色地,几乎按出血来,“南君说笑了,北境有乱,我们南境有什么机会?难不成还能凭空飞跃中境东境,移师北上嚒?”
他大着胆子伸出两双手来,也不避讳那食指上被掐出的血珠,柔顺地包住墨麒麟执利刃的大手,引他在沙地上画出条条痕迹。果然,他主动做些什么,那份强大的压迫感便逐渐消退了,他思维也跟着清楚许多,“天衍五境分封之时,算尽地利人和,合川南岸难攻北岸,纵然侥幸得手如索亭港大捷,也不能开拔数万雄师,若以水路攻之,哪怕在水位大涨的时节,河流也载不动战船纵深百余里,至于中境沃土,丹口孔雀建边境雄关重镇,南境军想要将其境对穿,深入北境,怕只是痴人说梦。”
申睦左手终于放开了他,好整以暇地朝着他笑,“那若是借道西境呢?”
辛鸾瞠目:“西川群山环抱,百处险塞,据天下之险,大军如何能取道西境?”
可说完这话他就顿住了,眼前的男人是个战争狂人啊,十七年前荆山群山堆叠还不是让他寻到罅隙凿穿了通道,绕道垚关守军背后,前后夹攻为父亲打下了南方全境?难道……辛鸾呼吸艰难,他真的有方法?
“不可能。”
辛鸾快速地瞥了眼他画的天下舆图,这件事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不在于他攻不攻得到,在于他守不守得住,“北境地势平坦旷野之间,四面受敌,难以立足,况且蜀道崎岖,如此劳师远征,补给线会拖延数千里,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申睦却不理会他,收剑入鞘,垂眸看这边界分明的五境之土,环抱手臂,“自殿下您寓居于南境后,我常于东南思索为您一统天下的方略,每一次……每一次我细掠天衍版图,都要感佩一遍先帝的分封之法,雄才大略,当真是雄才大略!”
“以东境神京为例,漳河水口冲出扇面防护,北境若有不臣之心,七条山隘径口阻隔,任何北境贵族在第一道关卡就会被拒于关外,中境若心有僭越,南阴墟古隘口山岩峭拔,两次血腥搏杀当即会让人望而却步,而南境就像你说的,垚关之喉难扼,合川之水难越。西川之险,雄于天下,也困于原地,难以征伐……这天下五块土地,东境遥控北、中、南,其余各境又互为牵制,以自然山川为主要屏障,辅之以军事要塞,如此得当的分封,如此得当的布置,若无意外,先帝之分封合该维持住天衍百年无犯的太平,千年不倒的基业!”
辛鸾被他言语所动,不禁心潮澎湃,“但是……”
“但是先帝漏算了你。”
申睦垂下头,眼中流露出狭长的寒光,“他也漏算了他弟弟的狼子野心。”
说着申睦再不绕圈,胼指一点西境之北那一带狭长山脉,“英鞮之山、中曲之山、邽山,三山相连的西凉之钥,水草丰美,珍宝奇多,良马纵横,得此地,进,可以深入搅乱北方战局,退,可以屯兵积聚观时而动,一举便可破先帝五地牵制之局面,北境两万三千二百三十里,只在殿下股掌上耳!”
辛鸾眉峰紧锁,“西境群山环抱,此处无路。”
申睦胸有成竹:“不,此处有路。”
辛鸾:“你确定?”
申睦:“我曾随你父亲纵横北境打退蚩戎。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