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第二条里妃子早薨一语成谶,单凭这一条就足够为整首童谣注入强大生命力,想要阻止其在民间流传已经不可能。其余的几条还处在未验阶段,其语言怪异似有所指又不明就里,这就是谶语的特征,目的就是故弄玄虚,若是接二连三应验,其煽动性势必陡增,最后人心就会倾向于“社稷摇动”或者“宋祚有终”这种险恶的心理暗示。明天上午,至多到未时,这首童谣一定会和张贵妃亡故的消息一起传遍京城,传的满城风雨。想要平息,只有抢先看穿每一条信息,进而阻止其发生。
当然话说回来,只要童谣预言的事件没有发生,其威力会逐步消弭,最终化为无形。但是要预知谶语预言的是哪件事,并加以预防却很难做到的,因为这种神神道道的东西,就如同他写的模棱两可的天文奏报一样,往往需要事后看,才会发现其中的玄机。想穿这一层,寒风中的杨惟德不由得下意识用袖子擦汗。
“少卿也觉得棘手?”
“这谣谶用心忒歹,我都有些恍惚。”
“所以万岁连夜请您来此议一议此事。”
“官家也来听议?”
“张娘子薨逝,官家正在皇仪殿哀思,不便亲自来,不过会有人将朝臣们的议论抄过去。”
杨惟德将纸条藏好,紧跟着石全彬进了迩英阁。
迩英阁内,摆开十张椅子,正对着前方一张空着的龙椅。已经有七位大臣就坐,他们也未等正四品的杨惟德到来,早已在高声争论。老杨进去并没有打断他们激烈忘我的辩论,其实也没人多看他一眼。他自己向前方龙椅先深施一礼,然后回转向其他官员施礼,仍然没人理会他,只有开封府尹吕公绰微微起身向杨惟德欠了欠身。
没等太监引座位,杨惟德很识相地坐了末席,中间空出两个座位。
他自知在大宋,文官与文官不同,虽然同殿称臣,但是司天监并不受朝堂重臣们的待见,因为司天监官员多是走举荐路子,而天文学知识太过冷僻,都是些家学传承,难免父子、叔侄间互荐。父荫子承来的官,自然是没有科举考上来的硬气。朝臣甚至会将司天监作为潜在的敌人,因为官家偏信玄虚,往往用司天监对天机的解读,轻巧推翻那些引经据典的长篇策论,这一点特别遭恨。所以这会儿杨惟德自知要低调些,暂时先陪坐静听不要草率发表看法。
只听了片刻,老杨便发现,他们争论的不是童谣和妖人,而是官家要以皇后礼在皇仪殿治丧并绰朝七日。
翰林学士王拱辰认为人死为大,这件事通融一下倒是也无不可。又举了前朝武惠妃薨,玄宗以后礼治丧的故事,史书也未见清议,而民间都念玄宗重情重义,谓之:得大于失也。
宰相陈执中则认为兹事体大不可轻忽,人死为小,法度为大,若轻忽法度只算眼前得失,非圣君所为。双方来来回回各执一词,其余旁观者或捻须颔首或正襟聆听,似乎都陶醉在这些车轱辘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