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轿没有走西华门或者右掖门,避开了御街前人多眼杂处,而是绕了一大圈,自正北拱宸门入大内直奔迩英阁。
杨惟德坐在轿子里心中惴惴,右手在袖子里掐算:丑时三刻君王急召进宫,主何吉凶?丙寅月癸酉日岁破正北,恰是大内方向;又云,丑不戴冠,主不归家,时也非吉。如此推算,今日怕是有些事端。只苦了观星台上一桌菜,怕是要便宜了那翻墙进来的野狸子。
他为官得过且过,却也懂得进退之道,遇事总是先往坏处思忖:是否是年前月例的天文奏报未验而触怒龙颜?按说不会啊,这些年来观星相推国运的技术长进不多,但是查圣颜度上意、左右逢源的本事可领悟到不少。
平日里,司天监和翰林天文院的一班同事,也常在酒肆饮宴,耳酣面热后互吹心得,探讨如何将天文呈报写的百事皆准,哄得圣上龙颜大悦。
当今官家宽厚仁慈又颇有作为,但是孤家寡人当久了,也难如混日子的官吏那样心安理得,于是总想借助星象占术,预知水旱天灾、疾疫收成、边患战事这样的事情。这些危机大宋年年都会遭遇,天上星辰的方位变化也总是泄露出一些,须事后看,才似有天机的蛛丝马迹。并没有什么厉害人物能时时做出精准推算,真正的高手在于含混和机巧。一份好的天文奏报应当如是:无论什么事情发生,回头看时总有六七分应验。
他寻思,难道是自己的六壬神定法占卜不准?还是三势两仪定穴从出岔,皇陵又挖出地下水来了? 亦或者近日京师苦寒路有冻毙僵尸,于是官家怪星象罪奏报不验?
但是,自己腊月呈报里虽然未明确写到岁初必有大寒,但是罗列了三十几条星象变化各主吉凶时,也没忘塞了一条:填星犯牛宿东留十日,春或多雨雪、江河易决、易生流民疫疾……这三十条若一条条探究,已然面面俱到,并没有什么灾祸没有包罗其中了。
想来想去也不是这桩,又或许是官家年问及改元的事情,自己未领会君意做出顺水推舟的天文解释?回想起来,当时自己细细揣摩后已在奏文里写了:孛犯关梁北二星云气贯苍白,亦可改元。只是后来眼看拖到年底迟迟未有回音,推测陛下又如往年那样心意犹豫,于是年末奏报上又写:天市垣北,天牢暗淡,或不宜赦宥、推恩、改元。如此万全的应对,别说仁厚如官家,就是有心人要拿自己个一差二错也不容易。
仔细梳理了一遍后,老杨略沉住气, 从轿子里探出头看,却见宫中楼阁暗淡大多未掌灯,四处巡逻的侍卫亲军不在少数,气氛肃然诡谲,全不似平常新年。两边提着宫灯的黄门脸上都不好看。看这阵势,必然不是京师冻死几个人的小事。他也不敢问,只能捱到迩英阁。
轿子到了地方,外面已然有七顶大轿在那里,看来自己并不是唯一被召来的。
他刚下轿,就看到大内押班石全彬急匆匆迎面过来。
老杨连忙插手施礼:“有劳中贵人亲迎。”
对面石全彬赶紧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