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花铜镜依旧映人影,但前几日的薜荔女萝已经不在了,只剩一个苏暮。
她抬头问柳千影,“不可以留下来吗?”
“不可以。”
柳千影向苏暮伸手,自她袖间伸出的符文成绳,如蛇匍匐前进,自下而上牢牢缠住苏暮。她第一次将苏暮拥抱入怀,抚着苏暮的发旋,就如待苏年容那般含情脉脉。诉说着最温柔的话。
“等它不在了,你依然是苏池正之女,苏家的大小姐,尊贵无比,你父亲会怜你,你的弟弟会敬你,你将一生无忧,幸福安康。”
苏暮晃了一下小腿,恬静问,“那我可以去双湖吗?”
柳千影神色莫名,“不要试图惹怒你的父亲。”
苏暮眨了眨眼,禁锢的符文化为一只手环,落在稚子手腕,柳千影将她放回榻上,半蹲身子哄着,“暮锦乖,我知道你是最懂事的。”
侍女鱼贯而入,从柳千影怀里接过苏暮,将她抱去正院,那个只有苏家主人才能享用的药池。
温水过膝,药力温和在苏暮体内流动,几乎一闭眼,苏暮就能看见流通在奇经八脉的褐色光点。
她们替苏暮换上最好的衣裳,梳上平日里苏暮最喜欢的发髻,最后将苏暮放到花厅内,安静退下。
苏暮不知在这待了多久,直至月色未满时,房门被人推开,柳千影出现在门口,她朝苏暮伸手,“来,随我去见你的父亲。”
她从床上跳下,牵上柳千影的手,跟着柳千影走出房门。
今夜长廊无人点灯,唯有柳千影手中的宫灯能看清花丛下的路。
她跟着柳千影走过幽深的竹林,踏上无人荒野,直至藤蔓缠绕处,柳千影的脚步方才停下,将手里的宫灯交于苏暮,温声道,“进去吧,你的父亲在等你。”
苏暮仰起脑袋看着对方,就如过去一样,这位大方的主母朝她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轻轻把苏暮往前推了推。
无法后退,就只能前进。
苏暮提着精致的羊角宫灯,拨开藤蔓,一步一步往甬道深处走去。
苏池正就站在甬道尽头,他披了一件黑白相间的鹤氅,高束的发髻露出他饱满的额头,薄唇始终紧抿,不曾多看苏暮一眼。
“开始吧。”
苏暮点点头,放下宫灯,站到了苏池正身前。
额间的寸丹鲜红欲滴,如同初升的太阳,徐徐上至最高峰。
今夜过后,将终年不见长日,永生孤寂。
无数灵光自苏池正指间生起,然后朝四面八方散溢开来。
空寂的甬道光芒大作,点点灵光挥散苏池正身后的黑暗,刻绘在脚下的阵法依次亮起,繁琐的符文像无名的画,道起时间长河源头风景。
自苏池正笔下生出的墨龙缠上苏暮腰肢,她整个人被迫腾空,剔透的凤眼注视着另一双半阖的凤眼。苏池正的指腹按在她额间,带来陌生的温暖。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父亲在问女儿,哪里不舒服。
父女。
说起来,她很久没有喊过苏池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