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镜无奈道:“大哥,你且听我说。”
钥娘则问:“什么要紧的人?”
兄弟俩却俱是沉默,终于温镜开口:“姐,咱们的事宫里没人不好办。我想,这个人选只有李沽雪。他负责清心殿戍卫,又在无名殿几乎说了算…但我不能明明白白直接请他帮忙。”
钥娘很不高兴:“他会拒绝?”看她样子腰间环首刀下一刻就会劈到李沽雪脑袋上。
“不一定。”温镜默默盘算,他们要行的事与李沽雪向来被灌输的思想相悖,与他满脑子的忠君相悖。他告诉两人,“纵然他答应我,但到了节骨眼上他难免要犯嘀咕。而犹豫,就会败北。因此我打算告诉他皇后处处下毒手,你们姑姑担心宫里养不住我,这才将我送到居庸关,我还会告诉他正是因此皇帝才会对温贵妃中毒不闻不问。”
兄妹两个明白过来,他这是要编一整套说辞去骗李沽雪。温钰慢慢道:“可咱们都知道,姑姑当年是发现了皇帝老狗要玩鸟尽弓藏那一套,因此才将你送到居庸关,为的是掣肘狗皇帝,叫他投鼠忌器。”
这一点温镜后来跟裴师核实,云是焉可能说的是实情。温贵妃确实,送出宫送哪不行,裴师带走都行,但是她把人送到了居庸关。她或许是为了保全温镜,但她也是为了保全家族。
虽然奏效时限比较短。
温镜平静道:“这事李沽雪不知道,且他没必要知道。”
钥娘一时间有了极其糟糕的预感,阿镜的身体没人比她更清楚,而如今又这般交代,像是,钥娘心里一痛,像是…她勉力收拾精神道:“为何李沽雪一定不能知道真相?”
为何…温镜心里忽然弥漫起一些不忍,不过又很快被他自己按到心里从不触碰的角落,他闭闭眼:“若想李沽雪关键时刻帮咱们,只能让他相信温贵妃彻头彻尾是无辜,是为人所害,而我也一样。”
他脸色转白,温钰截口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多思,想做什么就去做,旁的交给我们。姓李的那厮也不强求,他愿意相助更好,不愿意咱们也有旁的法子,”他转头朝外吩咐,“去请裴师。”
“即便他不肯帮忙,我至少也要使他不起疑心。稳住他是很有必要的,倘若无名殿察觉咱们的布置,我还指望他能给提前报个信儿呢…”温镜又絮絮分析。
兄妹两个的注视无声,他只好停下话头撇开眼。
·
李沽雪很怂,他家里那男孩子上回叫温镜碰个正着,他没把人悄悄处理掉反而光明正大送到了白玉楼。这做派实在既君子又小人:人在你手上,任你拷问我自清清白白;同时这人左右如今送给你了,你往后再不能拿他作筏子说事。温镜呢,为人不可能硬起心肠给赶出去,只有放在楼里,只给起了个无比有深意的名字,叫做招雪,把李沽雪从头到脚内涵了一遍,偏人是你主动送来又无可奈何。
招雪从前在平康坊就认得握盈,初来乍到,且那日这温二公子来访,卧房里头传出来的声儿…招雪遂明白了自己的角色,每日提心吊胆担心被秋后算账,只敢缩在握盈身后。加之近日楼里一派肃然,尤其今日,方才来了个青绿衣裳的郎中,之后每个主子脸上便都像盖了外头阴雨天上的乌云,没一个好脸色,他惴惴地问握盈:“这是怎了?折烟哥哥眼睛都红了…”
握盈摇一摇头,他进来每日跟着折烟做功课、陪着二公子看书、看二公子练剑,仿佛已成了习惯,没人对他颐指气使,也没人对他多说什么,但也没人对他刻意隐瞒,因此他略知道一些。二公子他们…要做一件大事。
至于折烟哥哥为什么伤心,他也知道,二公子每日服的药都是随着饭食他给备的…他拉一拉招雪的袖子:“咱们不管,咱们只管做好份内的事。走,去陪陪折烟哥哥。”
温钰盯着榻上的人:“你想好了?”
温镜望向胜业坊的方向,心中萧瑟无比:到头来挣不过命。他先前好不容易才认命,原以为两人之间不过是你师父杀了我全家,我又要杀你师父。可是没成想,命运逼你第一回 就会逼你第二回,师父原来是爹,咱们这身病又是娘胎里带的,实在是情与寿皆不与人。
他掩好袖子遮住手腕:“想好了。”既然命定的活不长,不如拿这条命做些事。
榻边裴游风背过身,钥娘和杜绡对视一眼各自掩泪,傅岳舟和锐哥儿立在一侧各自捏紧拳头,秦平嶂站在裴玉露身后,裴玉露旁边则是朝与歌,这两人昔日没少掐,如今倒是握手言和,双双露出不忍之色。
温钰送客行至楼前廊桥,裴游风宽慰他:“其实云是焉实在危言耸听,寻一地气和暖之处,譬如仙医谷,不问俗物心无挂碍地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