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镜心里好笑,一面躲一面立在阶上回望他,眼神在他唇上和腰胯间遛过。若说要堵嘴…可说是十分露骨,当即把李沽雪震在原地。奈何有些人撩了就跑,不由分说将李沽雪推上外间小榻:“快睡,明儿一早就将寻来的证物交到州府去,听见没有?不许耽搁。”
说罢脚底抹油似的奔回里间还顺手关上了门,关得严严实实。
留下李沽雪独自站在原地,又是被撩到又是被气到,咬着后槽牙恶狠狠道:“待这件事办完,能让你出这道门爷不姓李。”
第102章 一百零二·空馀故垄满青苔
曲诚这件事,说起来从发现踪迹到手握证据不过半日,实在顺利。证据也十分硬,曲诚和圣蕖的来往书信,药粉哪日几时进的城,何人接应安排,香囊何处订制,等等一应手书李沽雪都搜了出来,李沽雪原以为曲诚少说半截脖子已经入土,却没想这事第二日在州府竟然碰了个软钉子。
倒不是州府敢有人给李沽雪脸色看——他无名卫的牌子往案上一撂,刺史大人隔着窗子一瞧,险些没吓出个好歹,当即诚惶诚恐将人迎进堂内。一州之长,还是颇为富庶辽阔的扬州,长官见了无名腰牌该跪还是要跪,该赔小心还是要赔小心。
只是说到城北曲家,刺史大人却十分为难。这位也是朝中下来的,朝中宫中是什么情形十分详熟。李沽雪一问,人家家祖封在侯爵上,另还有个族叔在御史台,那也是上达天听的地界。
“大人是明白人,正是朝中无人莫做官。”李沽雪端了茶,却没喝,只面上微微一笑。
不知你家侯爷祖宗和御史叔叔知道你胆敢搞些货官纳赂的勾当会怎么想。不过此时不是问他罪的时候,曲诚解决了再说。
刺史大人一脑门子汗,期期艾艾赔罪:“大人这是折煞下官,其实商者本性谋利,往往贪吝过甚,使民弃本逐末,约束商贾本就是下官职责,可下官真的不敢约束曲大人。他们府上的老夫人,娘家在长安,那可是秦国夫人府邸的座上宾啊!”
秦国夫人,李沽雪端茶的手一顿,秦国夫人是当今楚贵妃的亲娘,皇上最喜爱的九皇子的亲外祖母,曲家真和贵妃娘家有交情?可即便有权贵之交,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做父母官的竟然就轻轻揭过?你是不是也想攀附秦国夫人。
李沽雪不动声色,再问曲诚捐官买爵之事。可惜刺史依旧不清楚,他虽是一州长官,可是他之下还有别驾、长使等上佐官,错综复杂,据他所言,也不知是哪一日,他呈进朝中的考核名录中将作监就添了一位新录事,上头的批复也是过了省台的,他又有什么置喙的余地。
言语间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临行前李沽雪终于将茶盏之中的茶一饮而尽,道:“也罢,关键还是狼山,这些细枝末节便罢了。狼山琉璃岛细究之下原是苏州府管辖不利,这个档口扬州别出乱子的好。”
狼山本就是入海口,往来商船停靠典钱可是个大头,据李沽雪所知,先帝朝扬州和苏州二府就为此起过争端,他的暗示很浅显:那咱们当作没曲家这回事,趁着苏州府被问罪你还可争一争狼山的管辖之权。我也不追究你和曲诚有没有什么关联,你也别想着动什么手段替他遮掩,安心办好手头的案子,大好的前程咱们谁也别挡谁。
刺史大人山羊胡子一抖,显是听懂了这位无名殿大人的弦歌雅意,喜不自胜,连忙表忠心立誓一定将琉璃岛查个底朝天,如此宾主尽欢,李沽雪起身告辞。
从州府出来他脸色立刻冷下来。
无名卫是干什么的,除了戍卫圣驾,他们还有监察之责。上监百官下察民情,就扬州这回,死了多少人,主管东南的弟兄估计够喝一壶,地方父母官居然得过且过,放着帮凶从犯不闻不问,送到案头的确凿证据往外推,行。
街上行人神色匆匆,不时就有脸颊上带疤痕的赤瘢幸存者从旁经过,李沽雪想起险些被灭门的法源寺,又想起琉璃岛上据说被掳走的少男少女,还想起坠楼的曲梨,还有这桩桩件件都放在心上的阿月。
他脚步一顿,拐进街旁一座当铺。
枕鹤领着人出海,今日坐镇的掌柜自然另有别人,是一名颇眉清目秀的无名卫,李沽雪心下烦闷也顾不得寒暄,只匆匆写了笺子往京里递。只问一件事,扬州曲家到底和贵妃家什么交情。
若交情不深,连带着方才那刺史,老子一齐给办了;若是交情很深…李沽雪心里有些挫败地想,那恐怕只能等回京,一五一十呈报师父。再往后是师父这掌殿出面,还是须再往上请示,请示到皇帝跟前,上意又是如何,这些,李沽雪深吸一口气,手掌张开再握紧,握住扬州凛冬的寒风,却握不住这件事往后的走向。上头会如何处置,皆不在他的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