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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圣蕖造访温府是十一月中,怎么到曲府整整早了一个月?一个多月,那会儿…那个时候…

温镜脑中精光一闪,那个时候正逢扬州疫病初起!再想一想折烟正是疑似在曲家的药铺染上的病,难道圣蕖用圣水与曲诚达成的交易,就是要曲诚帮他在城中各处下毒??

难怪李沽雪刚才问琉璃寺难道没有索要报酬,他们要的报酬正是曲家的势力,扬州的民生命脉!

曲夫人仍兀自坐在地上,并没有答话,这情形李沽雪与温镜互看一眼,道:“如今赤瘢之症州府已经接手,要花些心思问问他们患病之前都去过些什么地方,想必不难。而曲家在城中有哪些铺店,在城外又有哪些庄子,要查也不难。曲夫人,你说是不是?”

他并没有挪动脚步,只是向地上的曲夫人倾了倾身,注视着她愈发抖得厉害的单薄的肩,过了半晌才冷不丁问道:“曲诚投毒用的什么法子?”

“投毒”两个字可说是惊破了这妇人裹在身上的哀愁苦痛,叫她不得不正视她的夫君做下的事,她道:“只须将药粉塞进香囊,底部扎几个细孔,悬在门梁和檐下,途经的人脸上头上便会沾染。”

李沽雪沉吟道:“不对,曲家虽然产业丰厚,可是真论起来踏足你家店铺庄子的人扬州城中人百不足一,何况还有旁的县府,单单几只药囊何以使疫病有如此规模?”

曲夫人无神地瘫软在地,供述起来却毫不含糊:“十月初有寒衣节,家家户户出城祭祀先祖,烧冥衣;十月半又有下元节,街上要竖天杆挂黄旗,入了夜还要点桂顶天灯,折红绿纸为仙衣,折锡箔为银锭,在天灯底下焚在路边。只须…将药粉混在一应祭祀纸品的纸浆中,一旦烧起来化成灰,那便是但凡走在街上的都躲不了。”

李沽雪心下清明,各个里弄的邻长和保长自州府领的寒衣、天杆黄旗、天灯等祭品,那都是将作监可干预的。曲诚,行,好你个曲诚,你没了。

曲夫人像是打开话匣子:“那帮僧人,说是仙妃香露这般圣品,合该是人人都奉为至宝,只是缺一个契机,”几人都明白,疫病就是那个契机,听她又道,“因与外子暗暗达成意向,那僧人许诺,一旦疫病起来,仙妃香露首先由我家中的药铺向外兜售,到时便是十倍、百倍之利。我…他…”

她颤声道:“他除了爱名,就是爱利,如此一举两得,又怎会不应允,”她抬起头问温镜,“他这罪重么?”

重不重的吧,扬州及周遭县府有多少人因此丧命,公器私用,意图投毒,温镜觉得轻不了。却又听曲夫人道:“他若是掉了脑袋,是不是我阿梨的冤屈就洗清了?”

啊?原来,温镜想,原来这曲夫人不是怕自家夫君罪名太重,而是唯恐他判得太轻。李沽雪隐蔽地拍拍他的手臂,自己则往外行去,道:“若想叫他掉脑袋,曲夫人,你家老爷的书房在哪?劳烦指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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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从曲府离开已是二更天,付小春临行前有些踟蹰,最后向温镜道:“温二公子,倘若不弃,或许可允我到贵府的医馆帮忙么?”

那当然好啊,温镜:“若有三途殿相助,许多人可免容貌被毁之忧,便不会再有阿梨姑娘的惨祸,只是日间付兄外出是否不便。”

付小春摆摆手:“我在室内戴着面具即可,若是在日出之前能到地方,那是最好。”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锐哥儿一听,自告奋勇要给付小春引路,他这年纪正是精力旺盛,好奇心也旺盛,见到比他功夫好或是有绝活的人都要上去讨教结交,温镜便随他二人去,因此拐进凤凰街时便只剩下温镜和李沽雪两个。

忽然李沽雪问:“你说曲梨真是自己跳下去的么。”

温镜愣愣地看着他:“你是说她是被人推下来的?”谁?她爹?毁了容,不能再图采选或是旁的好亲事,派不上用场就要害死?可是到底是骨肉至亲,曲诚难道真下得如此狠手?

李沽雪淡淡道:“曲梨生前没想着用圣水,在乎容貌的本就不是她,那么因容貌被毁而寻死的想必也不会是她。”

温镜沉思片刻,终究不愿相信人间有此冷血之人,他道:“她不在乎容貌,并不是说被毁了容就能安之若素。折烟平日也从不自恃容貌,可他生了病也是不开心。我也不很在意这张脸,可我也不想自己脸上有疤啊。”

李沽雪拉住他:“胡说什么?谁说你会遭这种罪?”

“说说而已,又不会成真。”

李沽雪不依:“以后这种不吉利的话少说,再乱说话别怪爷手下不留情。”说着要来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