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夜间鸣鼓闭城,外城十三道城门除非最高长官手令,否则绝无开门之理,一支军队进来了,这是涉及城防的大事!
“哪支军队?”
“是宁阳侯所部浙军。”
江行峥心头再次一震:那是曾在西北立下过赫赫战功、后来转到浙区的军阵之师!金陵城外南有孝陵卫,北有龙江水师,金陵内城守备衙门、兵马司、十三卫、应天府亦是颇有战力,到底是谁在调兵,这些皆不用,直接请一支国之杀器到金陵城?李贤?唐观?亦或是……府上那位连圣旨都能请得来的李梦粱?那个男人说只在金陵呆一个月,成竹在胸的样子,是否是他早有布局?
小六子觑着江行峥阴云密布的脸色,凑近一步,悄悄道:“百户,您不是在查邝头?我刚刚从城西那边过来的时候,正瞄到邝头带了一伙儿人出去,应天府今晚……好像有秘密行动。”
江行峥睁大了眼睛,牢牢地瞪著小六子,就像是在呼应心中的不安,又一道急促脚步声从后堂飞速地传过来:“江百户!李大人传令,今夜有变,所有人集合!”
江行峥心头一凛,当即回身肃然道:“是!这便来!”
“咔嚓”一声,两块木枷把头架在中间,木隙“喀”地一合!
紧接着,粗重的铁链绕着木枷上举起的两只手,锁上锁心。
“木枷是虚扣的,随时可以挣开,锁是实的,防巡街盘查——先说一遍,咱们这一路会走建安坊、太平桥,我和我的兄弟把各位送进城西崇道桥,剩下的路,诸位就自求多福。”复成桥边,邝简扫视一周,声音平静无波。
邝简没有权限将人趁夜送出城,但把这些危险分子从城中带到城西还是能做到的。
太平教的杀手折损不少,五个被杀,两个被抓,只剩下这十三个,领头的许氏与邝简预料的倒有些偏差,是个敦实的小个子,皮肤粗糙黧黑,脸上一颗很大的黑痣,乍一看其貌不扬,偏偏一双眼睛却大且幽深,看人时哪怕是扬着头,也抑不住那直射的精光。
张华最后一个给许氏上锁,全程被这个小个子压得喘不过气来,待锁钥集齐收拢进靳赤子手中,那小个子还大摇大摆地晃了晃木枷和铁锁,好像那刑名重器于他是玩具一样,目光阴恻恻地从张华的脸上划到邝简的脸上,紧接着又划到靳赤子脸上——
“看来老二你真的和官府勾兑得不浅啊,怪不得有这样的底气。”
靳赤子不以为意,将十三把钥匙收进手心,很是亲热地压上许氏的木枷,再用力地按下去。
“这世道能活下来最重要了,谁还管和谁交朋友呢?你说是吧?”
那许氏悻悻,矮檐之下,还是有些不服气,却听耳边“砰”地一声炸响,邝简走过来一记铁尺砸上木枷,不耐烦地砸断两个人的谈话。
“气焰都收一收,记着你们是隰县落网的盗贼。”说着朝着自己下属摆了摆手,夜色中清喝一声:“走了!”
差役们训练有素,闻言快步调整出一字队形,一人看守着一个罪犯,成大斌和张华各提着一把气死风灯引路,靳赤子像模像样地套一件黑衣裳,杀香月无声地靠到邝简身边来,和靳赤子一起压后。
若是此时有人在金陵城俯瞰,就会发现这从复成桥出发的三十五人是个相当奇怪的队伍,十三名罪犯带枷带锁、大摇大摆,差役们手拿铁尺、身穿公服却如临大敌,一长条地走出去,尾巴上缀着三个气势夺人的大高个,放眼一看,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走建安坊是直穿崇道桥最近的路,这一路途经中城兵马司,巡防最严,如今合城大索太平教,过两条街就能看到一队铺兵,两支骑队,清晰整肃的脚步声铿锵有力,远远地便穿过,打头的人一见到队伍便出手拦截,厉声询问是哪个衙门的?为何夜行?张华紧张得浑身毛孔收缩,每次见到一队人马都情不自禁地先举过城铁牌,大声自报家门,说身后乃是要移交临县的盗贼强梁,应天府监狱里的位置满了,要趁夜送出去!
安静阴森的街面,拦停的巡兵一队接着一队,张华的手心不住地冒汗,直过了建安坊,一队兵马褐衫的巡丁缓缓开过,身后带镣的犯人忽然传来一声压低的咝咝嬉笑:“嘿嘿,看啊,那个小差役吓得要尿裤子了!”他们玩弄着手中铁链,尽数摩擦的铁环发出咯咯咯的响动,完全没有因为受制而有任何的畏惧!
张华走在前面,本就快要绷断的心,登时窜起一股火来!
“不要回头!”身侧的成大斌忽然低喝了一声。
城西崇道桥已然在望,张华咬紧牙关看着那拦停的火光,忍气吞声道:“成大哥!……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啊!”今日他们十几个兄弟领的是秘密任务,名目倒是清楚,可真的押解了,这虎狼之徒却不上木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