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简意外地看回去:“怎么?”
朱十局促道:“耿少卿帮小人这么大忙,我是不是要、要表示些什么啊?吃顿饭还是……”说着就要往衣兜里掏东西,“这还要麻烦邝捕头您……”
邝简立刻挡住他的手,眼光瞥了眼门口的耿逸春,沉声对朱十道:“什么都不用,我们帮你只为鸣冤,你搞这些小动作,反要弄巧成拙。”
说着催促了他几句,自行去门口了,辉复街这一代还算清雅,街上遍植香桃,路上也僻静,耿逸春站在街角暗处处,看着邝简出来,邪邪一笑:“你还有别的事情让我做,对吧?”
邝简四下看了眼,二话不说,从腰间拿出一块丁子香递给他:“帮我弄一个人。”
耿逸春接了,问:“谁?”
“江行峥。”
“他?”耿逸春对这最近炙手可热的名字很有印象,只问:“你想怎么办?”
“你们三法司移交案子的时候,是不是要落首告人?”
耿逸春:“这是衙门大案,也未必……啊……落!必须落!你要落他?”
邝简失笑,好像在笑这发小表情过于夸张:“他本来就牵头捕人,想个法子让他在首告人上签个字,也是名正言顺。不难吧?”
“难倒是不难,不过他怎么你了?”耿逸春抱臂,笑呵呵地反问:“你这是要断他仕途啊。”
茨菇这件案子闹起来小不了,一旦进入拉锯战,守备衙门下场,最后结果又是茨菇无罪释放,那谁首告,谁遭殃,闹得越大,首告人越不可能逃脱责罚,以江行峥现在的根基,只要来这么一下,一个终身撤职是免不了的。
耿逸春没想到,他这么个远离朝局、反感政治操弄的发小,阳谋游刃有余,阴谋居然也这么举重若轻,“这不是你风格啊,我可是很多年没见你针对谁了。”
邝简靠着墙,云淡风轻地笑了下,正巧有林家灯火点亮照过来,香桃叶簌簌一动,在他的下颌处清晰地切除尖锐的线条棱角。
“懒得针对他,就只是想看他赶紧滚蛋而已。”邝简解释道。
耿逸春轻轻啧了一声:“不过我可听说有人给这个小子撑腰,你知道是谁嚒,给兄弟先透个底?”
说话间,朱十也抱着他的褡裢缩手缩脚地出了门,邝简心照不宣地看了耿逸春一眼,没明说,只是道:“放心吧,他身后那个人若真是爱重他,便不会让他搞这么多惹眼的事了。”紧接着拍了下那战战兢兢的小木匠肩膀,朝耿逸春摆了摆手:”回去了,办妥知会我一声。”
第66章 茨菇叶(3)
五月,镇府司移交太平教案三十余例,谁也没想到茨菇案会闹得满城风雨。
那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古御街街口的大榕树下支馄饨摊的贫家女,被何家姑嫂检举身带红莲纹身,曾与太平教交往而被判斩监候,御史台审核,没有问题,刑部审核,没有问题,到大理寺,耿逸春将其案卷一拦,称此案有疑,问这个卖馄饨的女犯每日行动只在家、馄饨摊、药房三处,她若是太平教,她在教中是做什么的?是谈了什么妖言、藏了什么妖书、聚众散播了什么太平教义?是违反乱纪了,还是兴风作浪了?一个久远的莲花纹身,何以指认她就是太平教徒?
这一问,把刑部也问愣了,心说我们哪里知道这些,这都是镇府司抓的人。
耿逸春将案件一捋,批复道:此案有疑,撤回重审。
刑部也不想搅合这一摊乱事,一看原告人:得,江行峥,便立即通知了镇府司江行峥协助复核。
是时,江行峥正忙着太平教情报梳理追捕,哪里顾得上茨菇这个名字都会不正经取的小人物,刑部让他复核,他便惯例交给手下弄清楚,而对于大理寺打回原案卷,不曾有过一点点的防备,只以为大理寺号称慎刑,对一些案卷审理从轻从缓也属正当。
江行峥手下有一员名叫曲宝的小旗,颇通刑名,办事利落,三日后,他详细追溯了茨菇少时曾被太平教香坛坛主纹绣莲花、长期在太平教滞留生活的证据,同时串联前一个月的太平教刺杀案,声称茨菇逗留之地正是曾经太平教徒的香坛原址城西斗姆庙。
这份申文很快重新递交过去,刑部代为传达。
耿逸春看后又问:茨菇被滞留斗姆庙时只有五岁,是家中父母无暇看顾才不得已的寄养之举,纹绣莲花时也只有五岁,对教坛中人的行为无从抵抗,况且她十一岁搬离城西,已经许久不曾回到斗姆庙,用一个月前的刺杀案牵强附会,不应该吧?
说着将案件一捋,批复道:此案有疑,撤回再审。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了:一次还能说是巧合,两次都是这样,这是什么意思?刑部和江行峥一起纠结,而与此同时,因为有了初步的翻案证据,朱十趁机跑到镇府司门口大喊冤枉,同时喊冤的,还有三十余所有事关太平教案的亲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