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十惶惶,睁大了眼睛:“……啊?”
邝简:“你别害怕,这个死刑令是争取过来的,衙门间是必须拿到明令,犯人才不会被镇府司私下处置,茨菇也才能从诏狱调到刑部监牢。”
朱十一介布衣,俨然不懂这其中的差别,只懵懂地看着邝简:“什么意思?”
邝简:“大明对死刑案很重视,只有镇府司签署并不算结成了铁案,相关案子要移交到三法司,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对其依次覆审,三个部门都一致同意之后,才能进行最后勾决,执行死刑。”
耿逸春点头道:“对,这一招看着险,其实最容易找到转机,别的两部我不清楚,但是至少在大理寺这一关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我看过邝捕头拿到的口供物证,证据足够扎实,我会出面把案子留中,要求刑部覆审的。”
朱十还是有些懵懂:“那这样茨菇就可以得救了?”
耿逸春苦笑一下:“并不是,按照以往惯例,刑部很有可能坚持原判,你知道现在风向不好,事关太平教的案子,很多官员还在观望,镇府司若执意原判,都察院、刑部未必敢有异议。”
“那……”
邝简:“你放心,耿少卿的最后一关会把住的,刑部若是坚持原判,他再把案子打回去就是了。”
朱十紧皱着眉头:“那如果刑部御史台一直坚持原判呢?”
邝简:“那这件事就进入拉锯了,往返三次以上,三法司就可以劝说守备衙门进行干预,到时候案子就不是镇府司一个人说得算了,多方势力都有可能介入,茨菇只要是无辜的,随时都可以翻案。”
邝简最后一句话无疑给了朱十信心,他的眼神从迷惘变得清晰,紧接着用力点点头:“知道了!”
耿逸春:“不过邝捕头说的这些事情我们都可以周旋,但现在最重要的一点是要茨菇配合我们,她那边若是松了口,我们外面再努力都是无用。”
朱十:“您说,她要怎么配合?”
耿逸春:“因为是叛斩刑,犯人亲属这两天一定会被喊去见最后一面,你一定要见到她,并且说清楚,不要随便认罪,更不要莫名其妙地招供……至于具体怎么说,我等下教给你……”
耿逸春和邝简都是同一类人,正直,廉明,颇有手腕,两个人深入浅出地把事情跟朱十解释清楚,让他对这件事和营救方案形成基本的认识,然后再告诉他能做什么、必须做到什么。朱十拿着纸和笔,急急忙忙地记下耿逸春教给他的话术,邝简见一时没有自己的事了,推席起身,绕过屏风去看杀香月。
杀香月家中都是仿古式样的家具,三叠屏风后,他坐在碧纱窗影下,矮榻上摆着小几,人正抱着膝盖在灯下看东西,淡紫色的衣裾铺下床,雾溶溶地漫漶到眼底。
“你怎么又在看那副画?”
邝简拨开衣裳躺倒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唯恐让人听见。
杀香月卷起画轴,轻轻地瞪他一眼:“好看还不许人看呀。”
邝简忍不住地笑,扯着他的袖子,一下一下地拽:“什么好看?说说,画好看?还是人好看?”
画中三月,杀香月端着鱼食盒子侧身喂鱼——自己偷偷端详自己的画像就够奇怪的,杀香月不答,把画轴放到一边,欲盖弥彰地抽出一张营造法式图,邝简支起下巴假模假式地跟他一起看,一边看还问:“怎么不看了?刚不是看得挺好的?”
杀香月受他嘲笑,回身直接搡了邝简一把,翻身跨坐在他腰上:“将来我若是死了,我就把这幅画带进棺材里!做鬼也天天看,邝捕头,行了吧!”
“看不出啊,你还会想这么长远的事情呢?”邝简失笑,捋着杀香月的后脊背,不懂他这是什么残暴的形容。
杀香月不喜欢被他抱,挣扎着就要起来,邝简知道杀香月性格磨人,猫似的,凡事他主动,可以,别人主动,不行,便强硬地压住他的后脑勺,一手伸到下面,用力地捏他摸他:“那副画不算好的,你喜欢,将来我画别的给你……”
邝简翻身,用力地箍着人,不让人挣脱,一边攥着他的要害,一边贴着杀香月的耳朵尖,不住地朝他耳洞里呵气,两个人没有正事儿,吱吱扭扭磕磕绊绊地在里间亲热,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外间传来耿逸春的声音,看样子是谈完了事情。“无渊,出来送我!”他在外面喊,杀香月在里面喘,叉着腿,塌着腰,眼神都虚了,看了眼外面,回头又看邝简:“……用我出去吗?”邝简起身,飞快地漱口洗手,把衣裳弄平整:“不用,躺着吧,我立刻就回来。”
朱十和耿逸春已经谈完了,朱十正笨拙地收拾他那用狗爬字记下来的紧要事情。邝简一脸正经地从里间走出来,浑身上下不露一点破绽,迈着大步正要送耿逸春,朱十忽然急趋几步,悄悄拉住了邝简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