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简好言相劝:“玉姑娘,你没有必要想太多,我既然能找到你,便是我已经确定了前因后果,你明白吗?”
玉带娇却甜美无害地笑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你无凭无据地拿了本春宫图就来抓我,就像你无凭无据便把富春堂的唐老板扣押一样,邝捕头,我并非寻常的平民女子,我父乃南直隶巡按御史,你如此胡来,小心巡院的参本送到李大人的案头。”
邝简被她的狐假虎威气笑,这小姑娘真是好胆色,逃跑被抓个正着都还能如此的镇定,“小娘子,你以为我在查什么?富春堂账簿存金陵城东聚宝钱庄两个户头里,五分在唐老板名下,五分在你名下,正统十三年,富春堂存利宝钞五千七百三十贯,金银二百两,六层收入都是你手中的那本淫|秽小书,富春堂偷税漏税如此之巨,你作为二老板,不该走一趟嚒?”
“按照你的说法,她那天是顶着哥哥的名头去了贡院,紧接着又去了叫佛楼,杀害胡野之后,拐走了琉璃珥?”
就在几个时辰前,邝简主动向四爷说明此事原委,玉府的小娘子按辈分是四爷的侄女,那姑娘父亲不在金陵,他提前说明也好让他心里有底。
可是四爷显然是对这个结果有很大的质疑:“你确定琉璃珥不是被掳走的嚒?”
“确定,我在搜证她屋中时就有过她逃跑的怀疑。若她真是被暴力掳走,那多多少少都要挣扎,散落在地上的不该只有软绵绵、制造不出声响的被褥、衣裙、字画,逾窗而走时窗台上花盆景观理应是最好警示外屋的东西,可是她的窗台空无一物,唯一该放在上面的喜阳喜温的金银花却是被摆放在了外屋墙角,而她的遗落在屋中的衣物也有些奇怪,我虽无法判定她衣服是否短少,但当夜她受过惊吓后说要回屋休息,接客的衣裙已经褪下,理应套上寝衣才对,可她一整套白色寝衣就散落在床上……叫佛楼的妓女作证琉璃珥性格冷淡,并无她倾心的男性恩客,这打消了我’她是为情出逃‘的最后怀疑,所以在看到这些反常时并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但是玉带娇……”
邝简把从公牍库和下午聚宝钱庄查到的履历尽数推给四爷。查玉带娇并不是很难,公牍库中很容易发现她与富春堂千丝万缕的关系,再顺藤摸瓜查到聚宝钱庄,便会轻轻楚楚地发觉,玉带娇,她才是富春堂背后真正的主事人。
“这是个柔弱的小女子,不是我最初推定的男性凶手,她纳入怀疑后,之前一切的推论都变了,恩客和妓女难以交心,但女子和女子却很容易亲近,”邝简毫不留情地点了点那画风大胆、奇情暴露的小书:“凶手若是玉带娇这样的女子,那行凶后很可能根本没有逃跑,而是直接转变身份以弱势的目击者身份出现,而琉璃珥当时指向窗外只意在误导我,为凶案现场遮掩,那之后的’劫持‘也就根本不可能是劫持,而是琉璃珥趁楼中大乱、弄散衣物被褥之后的逃跑,玉带娇在楼外接应她,那盆墙角的金银花就是琉璃珥为逃跑顺利提前做的清障,甚至,这整件事都跟着凶手是女子一起变了模样,杀害胡野不是她们的重点,重点是她们要趁着胡野之死,让琉璃珥不引人怀疑又成功安全地逃脱。”
“可这里有一个问题。”
四爷叩着桌案思索一了一阵,紧接着直接了当的指出来,“你说的目前都是推论,是以玉带娇为凶手得出的事件轮廓,不管琉璃珥养花是放在了窗台还是墙角,被褥衣物散落得是否反常,不管玉带娇是不是富春堂的二老板,她画不画这样的小书,这些都是旁证,不足以直接证明玉带娇是凶手。不说别的,就说基本的,一个小姑娘是如何杀死一个壮汉的?就算不是一个,两个,她们是如何做到的?哪怕胡野伎馆办事儿时不设防,或者干脆被下了迷药,想杀死一个身经百战又膀大腰圆的军汉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何况当时那雅间隔壁还有人,楼里还有人,并且现在,有人能证明昨夜去贡院的不是玉带娇她哥嚒?有人能证明玉带娇昨夜出现在了叫佛楼嚒?就算有这话本,这话本上也没有写这俩姑娘就是玉带娇和琉璃珥,你不能因为她曾经顶替过玉岳上学,了解贡院,有精湛的装扮易容手法,就这么强行指认她。”
四爷用力地抿了下嘴唇,“况且你知道吧?她是巡院御史的女儿,这个案子的负责人江行峥与她有婚约,你不拿出实打实的证据,你连把人拿回府里都很难办到。”
玉带娇眯了眯大眼睛。
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放松,她缓缓舒出一口气来,娇楚地朝邝简微笑:“好,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