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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十一岁的时候,已经腻烦透顶了上学堂,天天羡慕她可以在家里写写、画画和睡觉,玉带娇则反过来,她羡慕透了哥哥每天可以出去玩,家里真的特没意思。九岁到十二岁的时候,女孩个头窜得快,男孩却不长个,那时候她和哥哥看着差不多高,她便心血来潮地提出可以替他上学。

俩人狼狈为奸,一拍即合,事情就这么计划上了!

她把脸擦黑,头发梳成生员头,穿上士子服,背下哥哥班上的花名册,记住哥哥每位同窗的脸和名字,模仿哥哥的举止行为……可她到了学堂才知道,哥哥上学也没耽误自己睡大觉,一直维持着“若即若离,多愁善感,弯弯绕绕”的病美男形象,她偷天换日大变活人,居然也没有一个同窗发现异样。很快,她用“玉岳”的名字跟上了学堂的进度,效率惊人地完成了读书,背书,写文章,一个月后发现这些太简单了,她的兴趣又转向玩乐,开始跟着一群男孩同窗们一起蹴鞠、长跑、赛马、摔跤、打马球。

爹爹公务繁忙,一年总有半年多时间不在家,她哥和她对这调换身份的小把戏都乐在其中,极为享受,尤其在看到妹妹拿回来的文章六艺评价极优时,她哥更是大喜过望,直接甩手掌柜样:乡试你也替我去罢!

得嘞!

不就是考试嚒?多大的事情啊!

玉带娇整装待发,说干就干,不巧那几日父亲临时回来了,她哥便帮她打掩护,说她要去手帕交樊府住几天,其实玉带娇扮男孩很像的,那时候她还没张开,黄毛,微秃,寻常看不出这是女孩,不巧的是她乡试当天第一次来了红,她没有经验,还以为自己得了重症,哐哐哐地恐慌地敲门要找医官,这才懵懵懂懂地被人发现是女儿身。

这世上的官宦女孩都是养在深闺,难见芳容的,主考官也没料到会出她这么个小鸡仔似的意外。

她爹来接她,她当时灰溜溜站在主考官的屋子里,第一次气得她爹操起戒尺就要在外人面前打她。替考事情非同小可,可替考的是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看过她试卷的几个白胡子老头都有些不知所措,外加于心不忍,最后摆摆手只能让她爹把她拎走,玉岳得了个三年内不得乡试的结果。

这件事在外人听来就是一段趣谈,可是在玉府,这是场轩然大波,他爹把哥打得皮开肉绽,前事今情一起算,大骂他混账带坏妹妹!玉带娇也没躲得过家法,虽然爹爹没动手,可是罚她疼着肚子跪了三天祠堂,罚没了她半年的零花钱,再不许她出去。

当时解救她禁足的,是个她从没想到的人:镇府司指挥使夫人,秦氏。

她其实不认识她,但是她替哥哥考试的事情不胫而走,秦氏听说了玉府有她这样一个调皮的小姑娘,操办马球会时,便向她这个黄毛丫头发来请帖。秦氏在嫁人前封号是县主,在北京是连大内都进得的荣宠,父亲打点这方面的事情一向谨慎,看着秦氏的面子,没有好气地解了她的禁足。

紧跟着,很多人开始上门提亲,不知是祸兮福所倚,还是福兮祸所伏,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门户也托媒人来问候,但当时玉带娇没想自己的亲事会定下来,毕竟哥哥比她大两岁,父亲那时候一直想攀丰城侯的门楣,但是丰城侯开出的聘礼太多,足有八万缗,玉府是清贵门户,拿不出那么多钱货来。

所以父亲跟她说打算将她许配给鄱阳江氏时,她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打算:鄱阳江氏乃富商之家,聘礼八万缗,正正合丰城侯的缺儿。

父亲是在卖女儿,给儿子办婚事。

那一天,她也是来月事,玉带娇发着狂大闹一场,砸书、砸画、砸花鸟鱼池,不骂家人安排,不骂哥哥占便宜,只骂江家不识抬举,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花八万缗娶她?家里钱多烧手嚒?!可没等生完气她就歇火了,因为她爹和她哥根本不阻拦她,他们看着她撒野,看着她捂着肚子蹲下去,目光迁就而歉然。

罢了,罢了,这婚事也并非一无是处,哥哥妹妹,它总能成全一个。

她木然地抬起头,真心实意地问哥哥,“玉岳,你就要娶到漂亮媳妇儿,少奋斗二十年了,高兴嚒?”

她哥哥还以为是她嫌弃江家门户低矮,摸着她的发顶,好生劝慰:“妹夫现在不出头没什么的,家里还有爹爹和我呢,我们总会提携他。”

玉带娇恹恹地摇头,不,她不是因为这个。

大概是她松口了,紧接着她提出想跟着哥哥上学,父亲难得地允准了,但不许她顶替哥哥去,只嘱咐玉岳一定要多看顾她,别让她受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