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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野一怔,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一下子露出含义不明的笑容,“那是大哥失礼了,失礼了。”

邝简心头缭乱,见此不再说话,提衣便走,身后胡野也不挽留,一抬手将那女孩打横抱起,绕过身后绣着舞天菩萨的屏风。

女孩的珠翠自沉沉的发髻间滑落,哗啦一声砸在地席上,溅出一地珠光宝气,邝简背对着他们,喉头微动,有那么一转念,他几乎就要开口劝胡野换个妓女。胡野五大三粗,壮得像座房子,这琉璃珥不知年岁几何,长得又瘦又小,可话到嘴边,他又狠狠咽下。

这秦淮的姑娘以伴宿为生,今日少了一位恩客,明日保不齐便要饿肚子。他不该插手。

“嗑”地一声轻响,古棕色绘着花鸟细藤的门扉于外面合上,邝简靠上门扉,掩住屋中渐渐而起的异声,他脑中混乱如疾雨敲窗,一时想起那枚险些刮破的暗器,一时想起那惨绝人寰的淮安府案,心头潦草,跟火烧了似的。

此时隔壁雅间忽然被人推开,一抹蓝紫色湖绫潇潇然地倚住门框:“邝捕头。”

邝简心头一惊,立刻扭头去看,只见杀香月施施然就在隔壁,泰然自若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第23章 兵备道(3)

叫佛楼门房相贴,隔音并不算良好,杀香月气质舒展,笑盈盈地靠着门框,安静欣赏着邝简吃惊的表情。

“小官人,你在跟谁说话呀?”

房内传来一连的串莺声燕语,紧接着,两三个姑娘探出了头来,跟着杀香月一起好奇地往外看。

杀香月点的姑娘不算绝美,但千娇百媚,尤其中间一个丰腴的胖姑娘,满身滑腻的白脂,脸上贴着金箔花黄,说话声都比别的女孩响亮,一见邝简,当即惊呼一声:“好俊的郎君呐!”说着拍了拍地席,“这儿屋还有空位,一起来吗?”

邝简皱眉,厌恶地看了杀香月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一时间,女孩儿们不解声此起彼伏,邝简头也不回,只听那人在他身后温温哄道:“好啦,快进去罢,别看热闹了……”声音越来越低,是自己快步下楼,越走越远。叫佛楼占地极大,楼外水桥遍布,栈道勾连,门口的堂倌看他气势汹汹,以为是有急事,忙不迭打了个喏儿,恭敬地弯腰就要送客,邝简却忽然止住脚步,沉吟了一下,“胡统领隔壁间的隔壁,是空房吗?”

堂倌乖觉,眼睛转了一圈,立刻道:“您说的是丙字雅间嚒?有的有的!”

邝简拿出银两来,“要那一间。”说罢,又问:“有会弹唱的清倌吗?”

红色的灯,棕色的门,南风入弦,空气时凉时温,带着恼人的痒意,人站在桥上,能看到极明亮的灯火从十六楼内透出来,香衣倩影,曼妙而动。

叫佛楼内杀香月点的那一间,门大喇喇地敞开着,其间一片欢声笑语。环肥燕瘦围着地席叽叽喳喳地说话,时而引吭高歌,时而舞上一曲,杀香月撑着下巴看她们聊天胡闹,内蕴光华的凤眼朝廊上一扫,正扫见方才还一脸不屑的邝捕爷居然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个抱琵琶的男孩子,正往走廊深处走。

杀香月心头一动,立刻提衣去看。

隔壁门口,邝简将将回头,两个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了一下。

杀香月表情微妙,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身侧的男孩,看着那淡紫色的衣襟、清秀苍白的脸,眉梢一扬,骄矜似地朝邝简绽开一个别有深意的笑,紧接着,扶手回屋,仍敞着门,动作如流水般自然。

邝简额角一跳,好像被这随随便便的一眼惹恼了,径自进了雅间,狠狠地把门扣上。

那抱着琵琶的清倌麻雀似的跟在他身后,见状不免有些忐忑,生怕是自己的缘由惹恼了这位客人,邝简不可能和他解释什么,席地坐好便让他捡拿手的弹唱,自己则一脸不快地撑着桌案,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秦淮的晚上最是热闹,树、花、人影、弦乐、歌声如叠嶂,岸边的叫卖声也跟着洇入楼台,仔细听有打糖锣的、卖零绸的、卖风哨的、转梨糕的……

“……那是太平教的’鬼见愁‘!”

邝简弯着腰,耳朵里像是煮沸了开水。

“有案可查他已经杀了五个人!三个是户部的文官,两个是兵,他杀的第一个人就在淮安府,动手前一天贴来一张鬼画符,第二天夜里就把我弟一刀一刀剁成了肉泥!……手、脚、鼻子、耳朵全都割了下来,心、肝、脏、脾拖出来晾在了榻上!”

水流,荒郊,黑衣,白桥……那人做了一个古怪的起手势,紧接着储疾整个人被一股巨力冲击到,脖子上“喀”地张开了一道血盆大口,他头颅后仰,徒劳地抓紧自己的喉咙却骤然跌下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