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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表哥说,如果早早处死了贺逻鹘,让阿史那结社率没了拥戴的对象,那场叛乱就不会发生。”晋阳小公主拧着眉头思索着当初的对话,“说是牺牲一个成全万千。”寻常人说起叛乱的事情都当小心翼翼,生怕让得圣人心生不快,而坐在圣人怀里的小公主却是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浑然不担忧会因此备受斥责。

李世民挑眉,赵节那小子还真敢在兕子面前胡乱说。

可他不是不赞成这种想法。

“虞二哥摇头说:‘牺牲自我来达成目的,那可谓是圣人。可若是借用他人的牺牲来施为,却不过是伪善。’”晋阳边说着边拨动了下桌案上的毛笔,“‘杀一人以存天下,非杀一人以利天下也;杀己以存天下,是杀己以利天下。世间从来如是,倘若牺牲小部分而保全大部分的利益,或许在结果上会有所谓的好处,可也别自以为冠上大义的名头,妄想名利双收。’”

那话是墨子所言,可出现在这处,却让李世民蹙眉。

“兕子以为,虞二哥那些别有不同的作派,或许都用方才那话就能解释得通。”晋阳说道,“所谓门荫,对寒门百姓而已确实不公,而科举在多次改制后已然算是较为公平的选择。如此思索后,兕子便不好奇为何他迟迟不愿走门路了。”

“世上并无绝对的公平。”李世民并未随意打发晋阳小公主,而是残酷地揭开真相,“兕子眼下觉得虞玓做得不错,可是否想过他出身虞家,就已然比常人站在顶端,而更勿论其后种种,早就比寒门学子容易多少?”

“故而大哥一意推行糊名,并禁止了行卷的制度。”晋阳并非一概不知的懵懂女童,在思索片刻后说道,“阿耶说并无绝对的公平,可至少在此事上就已然有了改变。而世家与寒门的冲突在随着田地割裂占据的加剧后,终究会越来越大。故而阿耶允许私学推行,让越发多的贫苦百姓能参与其中,不是吗?”

李世民的眼睛亮了起来,尽管晋阳所说的话有些粗糙,却窥得其中三分真意。

“虞二哥确实比得普通的寒门拥有更多的优势,所以像他这种致力于把门槛拉下来的人,才更难得可贵不是吗?”晋阳笑眯眯地冲着自家阿耶说道。

“我看兕子这句话才是最紧要的。”李世民掐住兕子的小脸蛋,力道却是极轻极轻,生怕真的掐疼了,“你就是不想我把虞玓列入名单罢。”

晋阳鼓鼓小脸,小嗓音带着浓浓的笑意,“毕竟,我们都是阿耶的掌上明珠,当然要精挑细选才是。”她窝在阿耶的怀里娇气地说着。

李世民笑着摇头,开始琢磨起这仅有的几次见面,怎就让他的小公主这般为虞玓说起话来。

有趣。

当真是有趣。

虞玓经过廊下的时候,一团黑色冷不丁从屋檐砸了下来。

这近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虞玓还是堪堪在察觉到的那瞬间强扭过身来,抄手接住了那团从天而降的黑团子,那正是家里养了好些年的煤球。

扶柳亲眼看到了这一幕,惊得手里的东西都丢到别处,急急赶了过来,“郎君可是受伤了?”

虞玓摇头,正打算检查这只娇小的黑猫是否受伤。就在这时候,仿佛才从震惊中回归神来的娇小黑猫对上虞玓的视线,呆滞了几息后突地惨叫起来,拼命在他的怀里翻滚挣动,几乎是有了毕生猫力从虞玓的怀里猛蹬出来,借着冲劲往下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消失在了庭院中。

甚至于在煤球的身影消失许久,还能听到那凄厉的惨叫声。

仿佛煤球的背后有猛兽在追赶。

扶柳默默地回头看着正在拍打着袖口衣襟的郎君,不由得地说道:“郎君,您是不是……”她比划了两下,“身上的王霸之气过重,就连煤球都能察觉到了?”需知狸奴可是一种极为敏感的生物。

虞玓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还不如说是大山公子在我身上留下了气味。”

他这话其实是在打趣。

不过许是他的面无表情加剧了这话的信服力度,扶柳还真的开始思索起这个可能。

虞玓顿了顿,放弃去解释过了这么久纵然是有气味留存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慢吞吞地踱步回了屋舍。他刚去拜访了王老先生归来,手头还正拿着他方布置的作业。

不管世事如何变迁,王老夫子爱出题的习惯倒是依旧未改。

他回屋换了身衣裳,随手抽出了插在窗边花瓶里的梅花。红艳的色彩与欲滴的水珠还在上头滚动,他握着小剪子修剪起来,只留下一株花苞随意地簪在鬓发,他袖手站在窗前出神地望着外头墙上光秃秃的模样,虞玓知道来年春日就会是绿荫爬满,自从大山公子犹然出现后,白霜已经不会再刻意让人清除墙上的爬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