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夫子是家主的手足,其所出自然是嫡系中的嫡系,可他当初与妻子情投意合,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待四十往后,便需把子嗣此事提上议程了,可王老夫子既不愿纳妾,更不愿过继嗣子,二十年前因此而与族中闹翻,在女儿嫁出后更是携了夫人两人蹁跹而去,不知所踪。
王老夫子气愤地说道:“若非敏儿一月三封来信,又有大兄不要脸皮地说自己病重,我何至于被诓骗来京。结果这一个两个都掏空心思在骗我,更还行那强撸之事,是当真欺我不敢辱没王家名头吗?”
老夫人幽幽地说道:“那你不也真的没动手吗?”
王老夫子一时语塞,气呼呼地别过头去。
车窗的帘子都被细心地掩起来,莫让外头那风走漏了些许窜进来冻了两位,宽大的车厢里头还摆着好几个暖手炉,厚实的毯子铺住了边边角角,若说这两位是被强迫带走,却也应当是待遇最好的“阶下囚”了。
顷刻后,王老夫人慢慢地说道:“当年不止这件事吧。”她的声音低柔苍老,带着岁月的流逝痕迹,“以你的性格,如果只有过继嗣子此事,不至于如此排斥与王家接触,甚至为此而离开。”她认真地看着王老夫子的后脑勺,“从前我问你,你总是不愿意说。现在我们即将不得不再回去,总不至于还要封口吧?”
王老夫子淡淡地看了两眼摆明了是他兄长心腹的侍女,回头去看老夫人,许久后叹气,缓缓道来,“我族规矩森严,能任家主除资质外,也需要是嫡系出身。当初兄长接了位,却因为早年大病近乎无缘子嗣,只余我一人,膝下却只有敏儿一个孩子。纵然是过继也不是我等的血脉,家主的位置或许会旁落,大兄自然是愿意让我的孩儿来继承,可前提那是我的血脉,偏生我不愿纳妾。”他握紧了老夫人的手,低低地说道:“若当初我不带你走,你的下场只会是‘被病逝’”。”
他敬畏兄长,却不能容忍爱妻为了利益而消逝。若这就是所谓的世家门第,那这泼天的财富与太原王姓他不要也罢!
自此他就与族内生了龌鹾,若是可以他自然不愿归去!
老夫人叹息着说道:“我说你们兄弟怎会闹翻至此……原是这样。”而后来倒也不算是个倒霉透顶的结果,大哥折腾了好几年,总算是有了两个嫡出的子嗣,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只是王老夫子至此与族中结了仇,死活不愿再和解,也没有和解的必要了。
“他这回强要我回去,也只会是为了过继嗣子一事。实在是烦不胜烦。”王老夫子眯着眼说道,简直是迂腐至极!
当初能用妻子的性命要挟他,如今还能再用什么?
敏儿?
不,敏儿已经是出嫁女,她的夫家必然不许此事发生。
旁的还好说,等他们出了长安,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你那学生莫要冲动才是。”王老夫人看着被封住的车窗,淡淡地说道。从他们上了马车至今,应当正要出城门了,“他那般脾性,怕是多少察觉到了我等的情况。”
王老夫子哼笑了声,“那是自然。不过就算他发觉了,难不成还能当街拦下车马不成?”世家再如何隐秘,到底还是世家,其威慑,其底蕴深厚。
虞玓哪怕只剩下一分理智,都清楚什么能为,什么不能为!
城门前的守备开始一一排查,骤停下的马车开始依照次序渐渐搜查通过,突地在朱雀大街上有奔袭而来的马蹄声响来,棕灰色的马如同闪电窜入排列的队伍末尾。
城门郎与皇城门守卫中有人出列,拦住那来势汹汹的一人一马,“不得放肆冲关!”
银槍头横在一人一马的面前,交叉拦住了突如其来的冲势。
那纵马的人扬声说道:“我家郎君只是要请夫子与师母暂且留步,在离京前一叙,以宽离别之情。”这就与皇城门守卫无关了,只见那正在排队的车列中有那管事出前一步,正欲说话,却再听得那家丁大声说道:“我家郎君与夫子情同父子,定不会有不愿相见的道理。”
这人端得是中气十足,这话大声得从车头到车尾都听得一清二楚。
满城门等候出去的人都忍不住回望这难得的喧哗声。
那管事欲要开口的话就缩了回去,踌躇片刻回身到车队中去,像是要商量什么,稍息后再有人从车队中往车后走,自那低调朴素的马车旁悄声说了些什么,随即请出了两位衣裳简单的老者。
街边那马车掀开车帘,一个冷淡低调的郎君下了马车,正与那两位老者相见。不过在不近不远处,方才扶着他们过来的两位侍从仍旧是站在边上,像是随时准备遵从命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