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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长摆摆手,跟他走进诊所,一边脱了外套和马甲,松了松领带,往右边一拐,叫了一声:“耶夫卡!”

夫人正在喝茶,闻言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湿透的衬衫,招呼女仆把窗帘拉上,对着厨房方向说:“卡嘉,拿些糖来!”

阿诺德匆匆从门帘后边跑出来,拐进厨房端来个托盘,上面除了糖和奶油,还有一些糖果点心,看起来不很精致。他抓了抓头发,说:“抱歉,夫人,卡嘉已经回家了。”

市长接过自家女仆倒的茶,谴责道:“现在的人越来越没有契约精神了。不是我说,医生,您对下人太仁慈了。这些懒婆娘是这样的,找到工作之前呢,到处找人诉苦,保证自己手脚干净、干活利索,政府应该给她们工作;跟你熟了之后就是另一回事了。我想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吧?”

“当然不是!”市长夫人比阿诺德还气愤,将茶杯往茶几上一顿,“卡捷琳娜那样的女人,要不是医生为人正派,我看她——”

“差不多吧。”阿诺德含糊其辞地打断道,“她也就懒一点,手脚干净在这年头已经很难得了,所以我也一直没敢招住家女仆。”

市长乐了:“我以为医生是小气呢。”

阿诺德挑挑眉毛:“小气的分明是您。这么多年了,我还得托契切林先生解决警察的事。”

“总是中间的最舒服。”市长摆摆手,喝了口凉茶,“唉,夏天就该喝点凉快的。——多少人盯着我呢,出一点问题,那些人就跟苍蝇似的能叫上一个夏天。”

阿诺德也就随口一说,立刻转向市长夫人:“水烧好了,夫人,准备一下。还有——阿芙杰是吗?还记得该怎么伺候夫人吗?”见市长夫人的贴身女仆点头,他也点点头,看看客厅的钟,“一刻钟吧,一刻钟后你们过来。”

说着他转身退出客厅,回去准备药浴。一楼只有厨房和浴室、盥洗室有墙和门,客厅和左边的门厅、诊室之间只有一道布帘子,其他的隔断就三两扇屏风。诊所不大,又要摆放病床、器械、草药、泡了蛇和奇怪动物骨头的酒桶等等,连里间的客厅都架着通到天花板的柜子,显得异常拥挤,但竟还算得上干净整洁。

浴室倒是很大,毕竟是诊所的招牌。浴池是一个一米多深、直径将近三米、沉进地面的石质圆形池子,里头已经放好了热水、草药和新鲜花瓣,浴室四角烧着香薰蜡烛。这是在查莱克的夫人小姐们中相当流行的休闲娱乐方式,据说可以提升吸引力、改善身体状态。城里澡堂和医生都不少,但奇迹诊所的药包配方最多,你总能找到一款香味和疗效都合心意的;无论是澡堂老板还是其他医生都不讨厌阿诺德,毕竟要说回来,他才是这股潮流的推动者,约不上爱德华兹医生的顾客退而求其次,自然就让其他人也多了一项低成本高回报的收入。

市长夫人闻香味就知道是她常用的、舒缓情绪的同时提升个人魅力的配方,笑了一句:“爱德华兹医生,您该去法院调停那些感情纠纷。”

阿诺德擦擦起雾的眼镜,叹了口气:“您今天来的时候只带了女仆,夫人,要是今天市长先生不来,我就不敢给您准备这个了。”

夫人又说了几句,还跟市长对骂两个来回,带着女仆进屋去。阿诺德在后边帮忙拉上木门,自己动手把茶壶点心挪了个地方,和市长坐在木门外头等着——有些人会在热水浴里泡晕过去,那时候阿诺德就得进去一趟,然后他和里头的女士都得去修道院斋戒三天。

市长夫人和其他的夫人小姐们不一样,从不理会应当静心静气的医嘱,隔着木门和两人聊天。阿诺德听她提到米哈伊尔,就多问了一句:

“抱歉,夫人,您知道我原本是联邦人,即使常常去修道院,这里的教会暂时也不信任我。当然,我对此绝无怨言,一切为了密特拉我们的太阳神嘛——但您知道,好奇心。呃,库帕拉殿下不是才十六岁吗?”

“是啊。”市长咬了一口饼干,觉得味道不太好,换了一个馅饼,含糊不清地说,“谁知道呢。也许是……您知道,两年后是神降一千五百周年纪念日,联邦的战争打得太久,要是留到两年之后,谁脸上都不好看。唔,这个奶油馅饼不错,卡嘉还是有些长处的。”

“那是栗子树街的阿芙杰耶夫娜太太做的。”阿诺德指出,“他在联邦待了一年多,算起来十五岁不到就上战场,未免太残酷了。”

市长高高兴兴地从怀里掏出小本子记下栗子树街的阿芙杰耶夫娜,无所谓道:“人家是神的儿子嘛。不管真的假的,总得有点战绩什么的,联邦人又是一群没善心没脑子的猪,在那之前内战都能打上七八年,吓死人了。不过,其实很多人都觉得,齐格弗里德联邦的战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