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莉亚,不要这么说话,凯瑟琳还小呢。——不过,凯瑟琳,你也该好好听听神父们讲话,不要总是想这些奇怪的事。这回,教会做的岂不是完全正确的事吗?他们那个皇帝简直就是罗波安再世[1],活该被库帕拉殿下一路杀进王宫砍掉了脑袋!”
凯瑟琳“哇哦”一声,阿诺德有些惊讶:“这我可没听说。”
契切林太太颇为笃定:“是的呀,医生,您是太专心于工作了,修道院也没跟您提起吧?这是昨天传来的消息。库帕拉殿下原本为了少死些人,是想跟联邦人谈判的,可有人当着他的面打死了一个可怜的女人。唉。”
阿诺德看了眼休息室的钟,忽然变了脸色:
“抱歉,差点忘了今天要给卡嘉发工资。我得回去了——否则要是库帕拉殿下驾临查莱克,一看我是齐格弗里德联邦来的还欺压雇工,准把我的脑袋也砍了。”
奥尔加双手托腮,满脸憧憬:“要是他真的来就好啦……”
“好啦,阿诺德,”契切林太太笑得温柔,“您的事我会跟廖尼亚说的,叫他打点打点那群愚蠢的警察。——奥莉亚,你送送医生。”
奥尔加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她对阿诺德颇有好感,这位年轻的医生梳一头三七分开的灰黑短发,露出苍白的额头,又因为没用多少发蜡,头发上没有和其他绅士们一样的油腻光泽,虽然也因此容易变得凌乱;与流行的圆形镜片不同的方片眼镜后面是一双绿眼睛,它们的光泽比市长夫人那条祖母绿项链更深沉美丽,只是大部分时候都被上了年纪的镜片掩盖。青年人英俊而不失冷酷的面貌总能吸引她这个年纪的少女,更何况医生还是一位虔诚的太阳神信徒!不像她的妹妹凯瑟琳,总想着否认神在治疗她们这些可怜人方面的恩赐。
三人一边下楼去,奥尔加抱怨了一句:“说回来,医生,我们家的点心是不是不合口味?您从来没尝过盘子里的点心。”
“我是医生。”医生从箱子里抽出一本书,微微笑了笑,“不是客人。而且糖吃多了不好,它的成瘾性比大麻还高。两位小姐还年轻,倒是不要紧,夫人该少吃点,对皮肤不好。”
“可你总没时间来做客!”奥尔加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蛋,凯瑟琳从姐姐身后探出头来,伸手接书,叫道,“后天是我生日,这回你一定要来!”
“……好吧。”医生戴好帽子,接过女仆安娜递来的一捧鲜花,对着太阳眯了眯眼睛,朝凯瑟琳点点头,“记得写信邀请我。”
凯瑟琳一下子高兴起来,朝他离开的背影挥了好久的手,直到医生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胜利公园的拐角,才蹦蹦跳跳地回房间去写邀请函。
那边,阿诺德·爱德华兹急匆匆地在街角叫了一辆马车,紧赶慢赶回到他的河边小屋——一栋两层带花园和药地的小楼,随手丢给车夫两个铜币,冲进“奇迹诊所”就直奔屏风后边的办公桌,抽出一只信封递给女仆卡捷琳娜:
“差点忘了。”
一只瘫在窗台阴影里睡觉的黑猫懒洋洋地甩甩尾巴,窜了下去。卡嘉愣了一下,在围裙上擦擦手,双手接过信封:“您从没拖欠过,医生。我可不担心。对了,那个孩子还在院子里等您。”
阿诺德直起身来,擦擦额头,把花束插进已经换好清水的花瓶里,说:“没事。今天你先回家吧,明天中午再来。”
卡嘉叹了口气:“好吧,医生。晚饭在餐桌上。以后您要是想通了,要招住家女仆,得考虑我呀。”
“以后再说。”阿诺德松了松领口,摆摆手,“食材费用一并在信封里了,早点休息。夏天不要工作太久,需要的话三号柜子里有药。”
“诊所很凉快,中午也不热。”卡嘉捏了捏信封,就知道医生又多给伙食费了,笑眯眯地摆摆手,“我先回去啦!记得考虑!”
“当然。”阿诺德诚恳地说,“你手脚干净,干活也很利索。这世道找个值得信赖的帮手可不容易。”
等卡嘉出了院子,抱着双臂站在门口的阿诺德才朝那个小孩招招手:“你叫什么?”
小孩吓了一跳,赶紧回答:“伊万。”
“好名字。好记。”医生点点头,“进屋来。”
“不,不是我。”伊万结结巴巴地说,“是我爸爸……”
“我总要准备一下材料吧?”医生毫不客气,指指餐桌,“吃点东西,我可不想有人饿死在诊所门口,叫那些蠢货来戳我后背骂我小气鬼!”
十分钟后,医生提着箱子,走到一半又拐去厨房切了一块白面包,包在报纸里丢给伊万:“我不是可怜你,是叫你通知卡嘉提前准备!治病要用,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