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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嬷嬷道:“就是知道您会这样想这样做,老爷太太才一定叫瞒着的。”

“况且已有了寿大爷,更不肯将个外室女儿认回家里来了。”

李夫人冷笑:“原是他自己不作法!我一生无子女,寿儿缠绵病榻,皆是受他所累!”

这是头一回李夫人将不孝的话说出口,却叫大嬷嬷不能言语。

这里头还有一则缘故。李家子嗣稀少,甚至孩子们的身子骨都不康健,皆因为李父的缘故。李父出身膏粱,年少时极为荒唐,于女色一道百无禁忌。

李家是本朝才发迹的新贵。本朝立国尚不足七十载,李家虽乘着曾散尽家财资助太祖的东风一跃而起,但前朝末年李家不过是个州府上的富户,便是破家资助又能有多少,看太祖登基后李家祖先连个官职都没捞到就知晓了。李家能有今日多亏了接连几代的男丁都精于经营,魄力十足,才抓住机会在盐道争到了一席地位。可李家虽起来了,但根底并非是什么世家大族,早年兵荒马乱时原本的亲族早就飘零四散了,后面几代的男丁又忙着在商道开拓钻营,对开枝散叶实在称不上用心。直到李父这一辈,各家子孙凋敝,李家对儿孙的教导便松了又松,李老太太对儿子自小沾花爱色的毛病不仅不约束反有乐见其成。

谁知这放纵没带来子孙繁茂倒几乎绝了户——李父开窍太早,人还未长成就与丫头成了事,十三岁就光明正大有了两个美貌通房,他生性贪欢,又少年逞强,缺乏管束的情况下,不仅家中荒唐,在外更是楚馆豪客。等其十七八岁时,李老太太看儿子一院子莺莺燕燕,却没一个把肚皮鼓起来,才不顾脸面请江南名医给儿子看诊,方知李父那副强壮体格竟是面上光,底子几乎烂了大半,注定子嗣艰难。

李夫人的母亲未出阁时接连守孝,耽误了花期,头任未婚夫婿还病死了,名声十分不好。因李老太太看重李夫人外祖母好生养这一点儿,万般求娶回来。是以虽比李父大了四岁有余,李家对这门亲事仍如获珍宝。饶是这么着,李父修身养性年许,私底下也不知灌了多少苦药才蓝田种玉,得了李夫人这个孩子。后头那位庶出的少爷,更是请尽名医用尽好药才勉强保住。

自李寿出生后,李父彻底没了生育的能力。虽这精血不能叫妇人有孕,可这人经过调养却比一双儿女还要康健。他爱女色的性子是改不了了,幸好颇尊重嫡妻,一家人倒也相安无事。李母本就不爱丈夫,对他之后富态复萌并不以为许,只一心做好主母之位。这庶子一降生,李母就抱到了正院,四五个大夫轮班看顾,刚满周岁就上了族谱,记在她名下。也是有了这个儿子,李父才有底气不愿去认回庶女。

偏偏造化弄人,贵女良妾所得的子女皆有憾恨不足,那低贱妓子不仅有幸生育,且其女还有了一双康健的儿女,竟然成了如今李家唯二的三代血脉。

李夫人一生未能开怀有孕,她心里知晓是父亲的缘故,父亲中气不固,是以难以让女子有孕,即便有孕也难以成活降生,她和弟弟是托几位江南医科圣手劳心劳力才艰难保下来。可这时运并不彻底,兄弟缠绵病榻近三十载,李夫人虽因母亲体壮而稍好些,可也只是面上康健,实际上却是块贫田,开不了花也结不了果子。

“罢,到如今还提这些作甚。”李夫人意兴阑珊。

大嬷嬷哆嗦着道:“我知道您怨我,可其实家里不曾亏待了云儿。当年老太太和太太偷偷给她备了一份嫁妆,有按咱们家的老例儿陪给她些方子。”李家骨子里是商人,尚未发达时陪送闺女最好的是教她一门手艺,待发迹后就特地收罗些秘方陪嫁。

“这事除了嬷嬷知道,这府里还有谁晓得?”

大嬷嬷犹豫一下,才道:“应是还有个丁香,她如今是上夜的婆子,当年她跟过我一些时日。”这说的正是银线的姨妈丁大娘。

当初云儿被大嬷嬷按李父的吩咐提拔成通房,可李大嬷嬷并不放心。她私心里偏向自己照顾长成的小姐,唯恐云儿娇俏拢了王子腾的心,便插了眼线。那时丁香被吩咐做了许多事,这丫头聪慧,看出了一些苗头,才被大嬷嬷调去二门守门。

李夫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嬷嬷再没向别人透露过?或者这丁香的嘴严不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