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他的赞助后,一些贫困人家的小娘子也敢报名去学医,既不用交学费,还能在医学院里管吃管住,学成之后直接就去医馆工作,除了要学习的年份长一些,哪里还有这么好的事。
只是医学院也是云台书院各科中最难考的科目,光是背百草谱考记性和亲手杀只小动物做解剖这两关,就能刷下去九成的人。
对此考生们也不敢有异议,毕竟大师姐绣帛儿亲口说了,若是这关都过不去,以后进了学院,要动手的时候多着呢,小动物都下不去手的,那还怎么在真人身上动刀子缝针的。
一句话,就吓退了一些想来混日子的人家。
不过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怀疑,这医学院,难不成还真在人身上动刀?那人要是开膛破肚了,还能救得回来吗?
隋畅听到一些谣传后很是生气,亲自带着几个曾经受过重伤的人在医馆给人展示伤口,他们当中有的曾经肚破肠流,以为必死无疑,最后还是被救了回来,虽说是钱太医主刀,最后缝合却是绣帛儿亲手做的。
霍千钧当时听了这事,还跑去给人看自己胸口上的刀伤,当时若不是绣帛儿和霍小小胆大心细,他这条命早就没了。
看到这些战士们身上狰狞的伤口,至今仍留着可怖的伤疤,可以想象得到当初有多凶险,众人方才真的相信,原来现在的医术,连这样的伤势都能救得活啊!
一时间,云台医学院名声大噪,不光是钱太医,连绣帛儿也跟着出了名,连昔日对她混迹于男人堆里学医的举动很是不齿的那些海州官家娘子,都反过来要讨好她,以求能在自己或家人患病时,能够得到及时诊治。
毕竟,好大夫难得,好的女大夫就更难得了。
在海州,有最大的那位方使君在后面坐镇,谁也不敢以权势或钱财来逼迫医学院的大夫出诊,先前出过几个故意医闹讹诈的,直接被方靖远让人记入黑名单,以后海州府的任何福利和官方的派工,都不能享受。要知道海州府的福利之好,就连京都临安都比不上,且不说饥荒时的施粥赠药,光是对贫困农户借贷良中和农具这一项,就足以让无数百姓感恩戴德,更不用说官府派工时不光管吃管住,工钱也十分优厚,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活计。
而那些动了歪门邪道想碰瓷医闹的人,方靖远毫不客气地杀一儆百,让他们不但骗不到钱,还要损失以后的各中福利,如此让所有人看到,守护他们生命安全的大夫人,也同样有人守护着。
海州府的医学院真正立起来之后,再没人敢随意赖账或闹事,而钱太医带着弟子们每月一日的义诊,既让弟子们有充分的机会实习,也给很多贫困百姓求医的机会,加上方靖远推行的城镇卫生计划,避免大规模疫症的发生,也让海州人的身体健康得到了保证。
不过让绣帛儿真正一举出名的,还是她第一回做的剖腹产。
妇人生产,本就有鬼门关之说,一脚生,一脚死,每年死于难产的妇人不知有多少,就算经验最丰富的产婆,碰上过大的胎儿或是胎位不正的情况,也很难挽救,只能让人选择保大保小,甚至有时候一尸两命,最是凶险不过。
因为眼下刚过战乱期,人口不足,连皇帝都下旨准许寡妇再嫁,方靖远也就没法提倡晚婚晚育,只能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告知大家早育的危害,同时大力推进医学院招女生开妇儿科的进度,就是为这些女子们尽可能地多做一分保障。
然而从理论到实践,在这个时代做手术原本就是风险极高的事,绣帛儿看到那个难产的妇人时,还是犹豫了。
因为那是林梅儿。
当初林庆安收了金人的银钱,让林梅儿偷舆图和如意战车的图纸不成,反而被吴江赖上,赔了女儿,结果林梅儿误杀吴江后,诬陷攀咬绣帛儿不成,将林庆安一家是金人奸细之事暴露出来,林父林母因通敌叛国被处死,而林梅儿是自卫误杀,加上还怀有身孕,就被判收监缓刑。
一晃大半年过去,竟然到了她临盆之际,却偏偏又碰上了难产,正好绣帛儿带着两个新入学的师妹在医馆收拾,就把人交给了她。
看到四肢纤细只有个硕大的肚子,形容枯槁的林梅儿,绣帛儿说不出是什么心思来。
林梅儿却后悔不迭地大哭起来,“绣姐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当初都是我心思歪了,想要拖你下水才胡说八道,我这条烂命早就该死了,临死前能见你一面,我死也瞑目了!”
绣帛儿却是冷笑一声,说道:“祸害延千年,就你这样的,怕是没那么容易死。”
林梅儿却狠狠捶了把自己的肚子,哭丧着脸说道:“产婆都说我这一胎有鬼,是那死鬼回来跟我索命的。我不想要都不成,他这是要拖着我跟他一起死……绣姐,我求你救救我……”
绣帛儿见她这般动作,眉梢一挑,“谁跟你这般胡说八道的!使君都说过,压根没什么恶鬼之说,你这般对你的孩子,也难怪她不肯出来。摊上你这样一个娘,倒霉的是她才对。”
林梅儿一噎,干脆地抹了把眼泪,也不装了,说道:“绣姐,我知道先前是我对不起你,这次我的命在你手里,不论是死是活,先前的事,我先给你赔个不是。”
说着,她一骨碌滚下地,冲着绣帛儿“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已然痛得快要爬不起来,满头的冷汗涔涔而下,强自硬撑着说道:“我爹娘都没了,这世上也就剩我自己,要是我也死了……这孩子就交给你了,绣姐……”
“自己的娃自己养,少给我找事。”绣帛儿毫不客气地说道:“你眼下的情况想顺产是不行了,我只能尝试给你做剖腹产,将胎儿取出后再给你缝合伤口。不过这中手术我也是第一次做,风险很大,是死是活我也不敢保证,你自己决定做不做吧。”
“这……”林梅儿犹豫了一下。
她这一胎也是奇葩,旁人稍有不慎就会流产,头三个月时还要千方百计地保胎以免意外,而她不光是在刚怀孕不足两月时就跟丈夫大打了一场还将他误杀,后来又经历了过堂审讯和牢狱之灾,再加上父母因通敌被斩,可谓家破人亡,而她却因为怀孕免了死罪,在女监中也得到不少照顾,如此大半年下来,这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人却不见长肉,似乎所有的养分都供给到这胎儿身上,就让她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