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过的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典型单身汉日子,饥一顿饱一顿的有得吃就是天堂,所以若修然一直觉得自己对吃新鲜的还是别人剩的从无忌讳,毕竟学校食堂里做出来的东西偶尔还能吃出点重金属的死物或者无脊椎的活物来。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也要这么被人“荼毒”,这“当爹的”若修然,心里就再也平衡不下来了。
这个……作为一个国君,那张脸压根就是一张云山雾罩的泼墨山水画,除了神秘,还是神秘,而且为了维持这份神秘,适度的距离,就成了最好的伪装,当然也是最好的保护,现在,父皇与他正面对面的吃饭,这么近的距离本身就是一个机会,祁连日放下筷子,小心仔细的试图在若修然的脸上找到收买人心之类的示好表情。虽然伪装,是一个皇子从呱呱坠地的第一天就必须要学习的保命之道,但祁连日还是觉得,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尤其是,过去的父皇是一个多么张扬又放肆无忌的人。
儿皇万岁 卷一 与日共舞 028
祁连日一直都知道这个父皇与自己有多相似,五官,脸型,身材,他的身体来自于他,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也正因为知道,所以更加不愿意仔细看,那种感觉,就像对着镜子看到自己狰狞的鬼脸,走形!于是面目全非。更多的必要的时候,祁连日宁愿死死扣住父皇的眼睛,那双比自己略微浅色一些的眸子大约是父子俩脸上最大的不同!于是那些因为杀戮而淬毒的阴森,以及那些无论如何掩饰,也会依稀残留的冷兵器划过后的痕迹,就成为祁连日最大最实在的收获,屡试不爽!
而现在,祁连日左看右看,那双眼睛别说冷兵器的寒光,连一点烧火棍的热气都氤氲不出来。若是强说光彩,那……灰突突的黯淡算不算?无神,沮丧,因为愧疚自责而闪躲……太明显了,祁连日甩甩头,将那双闪烁着水光的无辜眸子丢出思绪,太冲突了,有点……毛骨悚然。
不过我们的若修然爹爹自然是想不到他那宝贝儿子现在转的念头的,还一径的愁着眉苦着脸,“明天!”若修然的声音忽然拔了高了半度,惹来祁连日惊怔的一瞥,“明天早上,厨房几点开伙?”
尽忠职守又知情识趣的报国大侍卫在若修然说话时已经乖乖的送上视线,饶是如此,若修然话音落了半晌,他也才堪堪消化出来精髓,“回皇上,寅中!”
若修然眨眼,再眨眼,花了一点时间才把寅中对应的时间换算出来,“啊……”一声哀嚎吓得祁连日手一哆嗦,差点丢了筷子,“起那么早他是做饭呢还是……咦?他三点起来开工为什么我每天八点才吃得上饭啊?”若修然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一段日子的食物,一碗熬好凉透基本上凝成窝窝头一个的米粥一碗,四个清汤寡水基本上诤明瓦绿完全可以当洗菜水看待的小菜四碟……
从不挑食也从不重口欲的小若工程师终于怒了,“靠……这什么工作效率啊,这什么破规矩啊?”一错眼看到祁连日的饭碗空空,清洁干净,初为人父的孝子情节登时高涨到顶,“这这这……你怎么吃得下?”声音发虚,颤啊颤啊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祁连日飞快的斜挑起半边眉,又迅速的放下。微掀的嘴角也很快地被他抿紧,恢复平静。那一刹那,触目所及,是清亮亮的水膜覆住了那双黯淡,看上去更加朦胧隐翳,以及……痛心?
“父皇,”祁连日垂下眼帘,将心底左冲右突互不相让的想法悉数掩盖,声音祥和平静,“节饮食,轻口欲是我朝先帝为了后世子孙能够与万民同甘,与百姓同乐而定下的亲民,国策,儿子不才,忝为二子,还没有做此与民同戚的资格。今日幸得父皇赐宴,才知为君者之大不易……父皇这三数十载,太子哥哥这十几年来,不都是这么日复一日的过来的吗?儿子这么偶尔一顿,又怎能吃不下呢?”
这一番话说得低眉顺眼,情真意切,言之凿凿,可怜了习惯说白话的若修然,花了数秒钟才完全吸收全话里的意思。
若修然眨了眨眼,脸颊上开始发起烧来。
“我那不是……心疼你嘛,小小年纪……吃……”
“咳——”祁连日猛的一口气走岔了道,抚着胸口呛咳的面红耳赤。心疼……这字眼被父皇含羞带怯的这么吐出来,怎么这么别扭?祁连月在咳得天昏地暗的空挡还不忘抬起头来观察敌情。
他其实是想,在父皇的脸上,眼底,找到哪怕是一点点的做戏的言不由衷,例如说眼角的一点轻蔑,或者唇线的一点不屑,又或者是是瞳仁内深处被重重锁住的闪烁……什么都好。皇家无骨肉,大内无亲情。祁连日耳渲目染了十几年,对着虚情假意去做戏,去麻痹对方或者算计彼此,他擅长,可是……唯独这样的柔软,会让他手足无措到失语!